思及至此,心口突然有一絲微微的顫,仿佛有些醒悟。隔世之後我接替了呂後的位置,也接替了她曾經的苦難。風雨同爭的路上相伴,榮居漢宮時幾度廢立。原來我一直在一步步踏上她的後塵。
我默然垂手,將啟兒拉在身邊,一時間心中黯然。啟兒也會和惠帝一樣軟弱麼?他是不是也在尾隨我的腳步?
也許,我該再緩些步子,畢竟我還要考慮到孩子。
是夜,我見到了急衝衝闖進未央宮的劉恒。
幼子被傷,他自是心疼。兩年來的親近,他忽視了錦墨麵孔與我的不同,更將那裏當作了真正的家。
我低頭,看著武兒練習寫字,麵無表情,甚至不肯起身奉迎。
再也沒有難過,再也沒有憤怒,更多的是大難臨頭時我對孩子的庇佑之心。
“啟兒在哪裏?”他厲聲問道。
我直立起身:“太子在太*中,聖上有事麼?”我語氣平和,甚至是有些敷衍。
“你說呢,朕的好皇後?那個逆子做的好事情!”劉恒憤怒的目光是很少見的,此時卻為了錦墨的孩子。
我低下頭,使個眼色給奶娘,將武兒抱走後,我慢慢走到他的跟前,輕聲笑著:“不過是孩子間的玩笑罷了!也值得聖上動這麼大的火麼?”
劉恒凝視著我的臉:“若是玩笑,皇後為什麼要大家各自保命呢?”
停頓一下,我眼波流轉,原來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錦墨的嘴還真是會挑東西啊!
“不想被別人尋了間隙罷了,例如現在皇上不就是聽了間隙人說的話才這樣生氣的麼?”我笑著逼視他。
好久沒這麼近地看著他了,雋秀的眼角眉間多添了些許滄桑,一道深深的紋也刻在了額頭。原來老的不止我一人,他也開始變老了。
心一酸,淚幾乎滴落。
以為不愛了,以為不在意了,原來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的謊言。以為放下了,以為忘記了,其實是得不到時自己安慰自己的強迫。
搖曳的昏黃燈光下,他也看著我。不知道他在怒氣消散後,是否也能發現我的疲累。再壓抑不住內心的酸楚將手伸出,撫平他緊緊蹙起的眉頭。臣妾圖代王一生不再蹙眉。這一句話我還記得,他為什麼已經不能想起了。
他下意識地躲避開,卻在抬頭時,猛然看見我的淚。
晶瑩剔透,帶著十幾年的恩怨,默默地流落腮畔。
這一生過去大半,我們仍在彼此折磨。
劉恒僵住了動作,回望著我。不等我將抬起的手收回,他已將我拉入懷中。
冰冷的唇再次相碰已經相隔三年,帶著久違的熟悉,溫暖了我的心。
唇齒之間的纏綿,有些急促,他仿佛是等待這一刻已經許久,將心中的思念迸發。他身上是這樣幹淨,甚至沒有一絲錦晨宮的氣味。我深深地吸聞著,淚更加洶湧。他修長的手指拂過我臉頰,溫熱地擦拭著蜿蜒的淚。我閉起眼,全身浮升起的熱氣讓我不再寒冷。
那唇從腮邊滑落到頸項,也成功地讓我氣息開始紊亂。胸口起伏著,有些難耐。劉恒低低笑了,將眼底的怒氣掃光:“你也是想我的。”
有一個我字,已經將我打敗。不想再思索其他,喉間的*已經頃刻而出。我慢慢睜開眼睛,笑望著他。皺緊的愁眉已是不見,又似當年那個許下真心的良人。還說什麼呢,再說一切都是無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