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定定地看著我,嘴邊還帶有一絲不辨的笑意。相伴嫣兒的時光,陳氏已多於我,也許再不貼心的人天長日久的相伴也抵過了當年的知心情意。

嫣兒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她隻是不想沾惹。

好吧,就答應了她,也算是為自己的遺憾做個了卻。

“好,本宮答應你。”本宮二字說得自然,再也沒有愧疚。

沒有什麼好愧疚的了,原本就該如此。權位之下,愧疚又能持續多久,真心還有誰憑空相信?

一切都該過去,既然我已走到了此處。

“那明日申時,本宮與聖上等候皇嫂蒞臨。”我躬身施禮,隻淡淡地道。

嫣兒不想我會如此痛快地答應,目光複雜變幻,最後隻是一聲輕輕歎息。

我抿唇不語,竭力克製住自己臉上不該浮現的悲戚。

今日一別,我們將再無瓜葛,她是被廢的皇嫂,我則是駕馭未央宮新主人。

我低頭,輕輕跪下,俯首三下,也算對往日的情分依依不舍了。

沒有淚。今日的我,眼淚愈加珍貴,我不肯讓它見人,也不肯讓它軟弱了我的心。

上林苑的禦筵是一年一次,輕鬆賞花之時,也是聯絡君臣情意的最佳時機。往年都是我、劉恒與朝臣同喜,今日與我們同席的還有錦墨。

三人並坐的尷尬被張嫣的到來打破,群臣紛紛議論,這是難得的景象,在如此隆重的宴席上會有廢後出現。

我似笑非笑地迎上劉恒的目光,斂襟垂眸,起身叩拜:“臣妾叩見皇嫂。”

這一拜疑惑了老臣們,他們麵麵相覷,僵坐不動。

拜後,我站起身,笑意盈盈地說:“北宮陰冷,又不常有歌宴。今日喜慶,本宮想起了皇嫂寢食難安,所以擅自請皇嫂賞花,不曾通稟過,還望聖上寬恕。”

我說到這裏,轉身拜下,直麵劉恒,等著他的回答。

動作間,睨到劉恒唇角的冷笑隱現,修長的手指敲擊著桌案,似看著一場好戲。

突然,他神色平和,帶著一向寬厚的笑意起身,走到我的身前攙扶起我的雙臂:“還是皇後知曉朕的心意,連日來朕也不能安睡,全為此故。皇後此舉,甚得朕意。”

我借著他雙手的力道起身,他又回身對張嫣施禮:“皇嫂還是原諒了皇弟吧。”

張嫣雖小於劉恒,但劉恒卻仍是真真切切地下跪。

張嫣伸手來扶,卻側目看著我冷笑。

冷笑?我又何嚐不是暗自冷笑。

各自落座,我依然回到錦墨身旁,兀自出神的她似乎另有所思。

下麵是響徹上林苑的高呼:“皇上仁德,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各自平身吧,若說仁德,朕還是沒有皇後思慮周全啊!”劉恒微微地笑著,將冷意隱藏,恢複了文雅帝王本色。

群臣慌亂的讚佩聲中,我有些快意,不知不覺中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甚至心中升起些晦暗難辨的東西。

我輕輕頷首,笑著。看來今日想要的,已經達到了。

劉恒和我顯然達成了一種默契,即便兩人已經身受重傷,卻仍能在此時相互依附。畢竟這是一件好事,抬高了他,成全了我,為何不做成大家樂於見到的模樣?

就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帝後吧,盡管心中仍有澀味,盡管深深低頭仍壓不下那酸苦之氣。

我有些失神,卻被下麵猛然站起的一個剛硬男子驚嚇到。未等劉恒說話,他已先硬聲開口:“臣認為聖上還有不妥之處。”

隻這一句,下麵就嘩然一片。原本無人不歌功頌德的熱鬧場麵卻被這麼一個怪人打破,讓人難免不會吃驚非常。

劉恒笑得疏懶,淡淡地問:“袁卿說說,朕還有什麼不妥?”

袁卿,他就是袁盎?就是他直言罷免了周勃?果然是難得的直言君。我低頭笑著,看來是被我激起了鬥誌,非要再挑些毛病才能顯示自己的忠心耿耿。

袁盎屈膝一拜:“聖上英明!臣以為尊卑有序,則上下相安無事,而皇上已立了皇後,慎夫人是妾,做妾的怎麼可以和皇後坐在一席?這樣不就失去了尊卑麼?”

他一出口,便觸動了我和劉恒的禁忌。

我挑眉,看來隻是略略動了些腦筋,就有臣子開始為我打抱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