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沉默地凝視著我,我不說話,仰頭看著緩緩移動的鋼鐵神刹大軍,微笑如常。
這場仗打得艱苦,總有著不能預知的變故。
曠日持久的戰爭耗盡我們的心神和財力。國庫原本就空虛,此時更是入不敷出。
於是我和太後再度聯手,整治後宮,大至衣物殿內擺設的物件,小至胭脂水粉,都定出了嚴格的限定。我帶頭卸掉了釵環,不再穿清逸的華服。慢慢地我們節省出大筆的銀錢充當了軍餉。
既然不能為此灑血拚命,我們也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今宮裏宮外最愛議論的就是杜戰的驍勇善戰。他總是一馬當先,以命攪動著翻湧的風雲。橫掃右賢王五支先頭部隊,步步緊逼,沿路又募集了大批響應的熱血男兒。至此已經由出發時的十萬人到現在的二十五萬之眾。
“姐姐,聽說杜將軍已經將右賢王逼到邊陲了。”錦墨搖晃著懷中的武兒,輕輕地說。
原本翻找東西的靈犀也應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微微一笑,她觸及我的目光,躲閃著,仿佛有些窘困,被我看了個透。
我終究還是沒有回答錦墨的那番話。
杜戰的臨行拒絕仍傷著靈犀,恨得越深卻是牽掛得也越深。此時再提怕是又撒了一層鹽。
故作不知地轉了話題,輕聲問道:“明日的事,妹妹準備好了麼?”
錦墨耳畔微紅,表明她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嗯,其實姐姐也不必費這些力氣,妹妹一心想在宮中陪伴姐姐,哪兒都不想去。”錦墨羞紅的臉有著楚楚動人的神態。
我細細打量著她,吩咐靈犀把梳妝的鈿匣鏡奩拿來。
掀開蓋子,裏麵是劉恒賞賜的東西。
這是我不舍得捐名聲的好東西,也是劉恒的一片心意。
拈起一支芙蓉繞翠的顫顫金釵插於錦墨的發髻,笑道:“這樣一來妹妹就可以顛倒眾生了。”
錦墨嗔笑著,拍打我的衣袖:“姐姐又在笑我。”
我將她攬過,環著她的腰間:“姐姐哪敢笑你,姐姐用心疼你都來不及。”
一聲長長的歎息,不知是錦墨還是我的,或許還有靈犀。
空曠的金色大殿上,三個女人各自神傷。
時值七月,錦墨穿戴著我為她準備的駢儷羅衣。
那是一件柔粉色的霓裳宮裝,以珍珠綴點著裙擺出的桃花蕊心,遙遙地奪人眼目,寬大的袖籠滾著略深的粉,挽迤在身後,雍容不失純美。斜旋而下的蔽膝裙擺旁垂著玫瑰色的桃花佩,佩下還有著長長的嫩粉絲絛,搖曳擺動,如飛鶯鳴春,風致娟然。
我笑著為她佩戴上了嵌著粉寶的瓔珞項圈,玲瓏精致的跳躍珠鐺,還有那日插在頭上的金釵。
“姐姐,這樣行麼?”錦墨有些緊張,揉搓著衣角,喃喃問著。身上衣物都是她不曾觸摸的華美物件,生生地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在此時仍能為錦墨添置新衣已經是盡了我最大的努力了,雖然仍有些缺憾,卻比當年要好上許多。
我拉過她的手,傳給她熱度:“若是我的錦墨不行,還能有誰行呢?
她清淺一笑,尾隨在我身後,施施然踏出未央宮。
因為此次是諸侯國世家子弟覲見,所以地點選在了淩霄殿。
我和錦墨其實是暗選。大塊的屏風後,可以清楚地觀察外麵所有的動靜。
我和錦墨端坐在屏風後麵,悶熱無風,她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兒。
淩霄殿之大,遠遠甚於代宮的乾元殿,卻因為劉恒不尚奢華而減少了諸多擺飾。八年前的幾次進出與今日的淩霄殿已經完全不同,空曠得有些冷清。
錦墨開始扇起袍袖來。
殿堂上銷金石鋪成的地麵光照可鑒,一眼望不到頭,汗白玉的寶座台下垂垂沉寂,黑壓壓的眾人都是相貌出眾、氣宇軒昂的好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