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曬然,強驅趕剛剛升起的潮熱:“不是,而是臣妾有些事情想和皇上說。”
劉恒支起右臂,左手繞轉著我的頭發,笑著說:“那就說來聽聽。”
我回身,在下仰看俯身的他,尋思著詞語。
“臣妾想給錦墨表妹尋個人家,不然獨自在宮中孤苦無靠,芳華易逝。臣妾已經有三個孩子陪伴,生活安逸,她呢,難道要待在宮裏一輩子麼?”說罷,又歎息了一聲。
劉恒沉吟著,繞轉的手指加快了動作:“那你想給她尋個什麼樣的人家?”
這問題也為難住了我,心裏的苦澀也多是因為滋味難辨。錦墨的失節是宮中人人皆知的事情,皇後在登基大典的癲狂也是傳得遠近聞名。這樣一來哪個達官世閥家的少年肯冒著被嘲諷的危險再來求娶呢?
我愁垂了眼目,盯著劉恒的寬闊臂膀發怔。
“如果賞錦墨個郡主稱謂也許會解決此事。”劉恒金口一開,卻是解決的良方。
如果錦墨封了郡主,顯貴了身份,就另當別論了。畢竟再嘲笑也擋不住所帶來的榮華,定是有人肯的,隻是這樣得來的夫君可會貼心?
我仍有些猶疑,劉恒卻洞悉了我的想法。兩相沉默後,他打破了窒人的靜,說道:“下個月有些諸國的世家子弟進宮求封。朕安排一下,你和錦墨在後麵相看一下。若有中意的,朕再賜婚。”
這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如果再不成事,也隻能認命了。
低頭長歎,錦墨啊錦墨,姐姐也隻能做到這裏了,雖不是萬人之上,至少也是風華才俊了。
錦墨一聲不吭本地隨我漫步上林苑。
我輕聲地問:“為什麼不願意?”
她咬著下唇,搖著頭,卻不肯多說一二。那陰影還是梗在她心中,卑微了自己。
錦墨不說,我卻知道。
信步走入韶華盛極的秋色中,我張望天邊的那抹流麗的火霞,空氣中幹幹的枯葉味道讓人有些惆悵,再燦爛的美最終也是如此長眠。
斂緊了眉目,無波無瀾。隻長舒一口氣,和藹地笑對錦墨,伸手給她看。
剛剛折下的花朵映襯著素手纖纖。
那是一朵枯萎的木芙蓉,黑卷的花邊,幹喇喇地支撐著,芯已經零落,隻剩下空晃晃的梗,刺紮在我的指縫中。一陣風兒吹過,花瓣隨風散揚開,蕩搖著無蹤無影。
她顫了一下,眼中有些恐懼。
錦墨是聰明的,或許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
再美好的花兒也有凋謝的時候,當最美的花期被錯過,還會有人憐惜麼?
我與錦墨的目光遙遙相觸,她漆黑的眼底有著我樂見的頓悟。
錦墨走上前拉起我的袍袖,輕輕地搖擺著,溫恬可人,就像當年的那個錦墨,開朗單純。
我伸手撫摸她的細滑的麵頰:“我的錦墨這樣漂亮,定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妻子。誰有福氣娶了去,必是和美之事。”
錦墨羞低了臉龐,緊張的神情也有些緩解。
我盯著錦墨的小臉,心中有一絲絲慟,不管如何我也一定要為她謀取幸福,哪怕賠上諸多。
這事一拖就過了半年,不是我不得力,而是北部的匈奴又起了爭端。
那個曾經寫書信逗弄過高後呂氏的冒頓單於再次犯境。
先是小小滋擾,隨後大舉進犯北疆,來勢凶猛,不可抵擋。
此行撕破了往日和親的溫和,殺得烽煙四起。大批的邊民湧入邊境,卻躲不過隨後而至的凶神惡煞。
朝中周勃病重,注重文治的大漢竟派不出一個得力的大將。
眼看著如沙暴般的匈奴騎兵,鐵蹄卷踏關中山河。
一座座城池的失守,一次次的深夜飛馬急報。
無論是奮力拚死的將士們還是深夜不睡的劉恒,都已經支持不了多久。
血海屍山是我的噩夢,更是以德治天下的劉恒的噩夢。
還要和親麼?還有用麼?
朝中宗親個個麵麵相覷,生怕和親之事再落到自家頭上。
冀中已破,入侵的匈奴旋即就會來到眼前。
我深夜陪劉恒同坐,卻心冷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