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千裏逢親的故事。我在畢生最為榮耀的一天,看見了我的遠房表妹錦墨。原本在宮中彼此曾有過照顧的我們,如今竟是泥與雲的差別。我驚恐,我愧疚,於是我不能再隱忍,所以逼急的我,變得幾近癲狂。

他的眼中全是溫暖,仿佛在聆聽我的真實故事,卻也因此讓我越說越狼狽。

劉恒是聰明的,卻不肯揭穿我,或許他認為至少我有一部分說的是真相,例如那個瘋女人確實與我有血緣之親,否則,我不會那般失態。

“那她怎麼了,為什麼在未央宮中?”低沉的聲音卻是鼓勵我接著編下去的動力。

我低著頭,長歎了一聲:“臣妾也不知道,她現在已經瘋了。”

“那明日傳個禦醫診治一下吧!”劉恒不算關切的話語在我聽來分外的親切,我笑著點頭,溫暖的淚濺落到他的掌心。

他以唇將我的淚痕拭去,身上的龍涎香有些幽淡,襲掠著我的哀傷。我顫抖得越厲害,他摟抱得越緊。輕咬著的耳垂處傳來深濃的情意:“你知道麼,我多麼希望你陪我完成登基大典,你該與我一同站在寶座前的。”

這句話,字字咬得清晰,力道落在耳畔,逼出我的一聲歎息。

我也想站在那裏,那是我和劉恒一手得來的天下,我想要俯瞰眾生,我也想要有著無上榮耀。無奈,骨子裏的蕭清漪再次作祟,破壞了夢想,也破壞了我往日的淡定。想到這裏,幽幽地笑著,蕭清漪啊蕭清漪,你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敢承認,你還會怕失去什麼?

竇漪房這個身份於我而言,我不能不介意,它是我萬事的保障。如果說從前是為了性命,現在就是為了劉恒,他的信任將是我能活下去的勇氣。

可笑,他的信任,我的謊言,多麼的不平等。

不知道這一世萬般的癡望是否最終都會羽化成空,我壓製不住的心慌,無力地抱住他,目光淒涼。

不得已,我一切都是不得已。

“敢問禦醫,她的病情是否有些好轉?”我起身施禮,輕聲問道。

老禦醫見此有些惶恐,曆經三朝的他在宮中看多了人情事故,我卻是第一個跟他施禮的皇後。

“老身看過了,這位姑娘倒無大礙了,神智雖然還不甚明白,卻不是沒有治愈的希望,也許是受了些許刺激,所以才會如此。這個隻能有待時日調養將息,不能強求。娘娘也不要過慮。”老禦醫客氣地笑道。

我頷了頷首,淡淡笑著:“敢問還需要多久呢?”

“那就要看天命了,這個時日是機緣,無法預估啊!”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

我相信了他的話。

雖然我每日都陪著錦墨給她講我們小時候的故事,但是錦墨給我的回答都是呆愣著,沉默地沒有一絲反應。

隻有見到內侍時,她才會瞪大雙眼尖叫著抱頭躲避,害怕得渾身顫抖。

我換去了未央宮所有的內侍,還命工匠依照我苦苦回憶畫出的那對釧子打造。

那是錦墨曾經托我保管的東西,也是我對她最後的許諾。

隻可惜,此時的錦墨在看見了掐絲的釧子後仍是呆呆不動。

也許真的是機緣未到,我仍然等待著。

這個機緣在兩個月後的一天終於實現。

秋日的暖意是一年中最後的悠然,人往往會沉醉在這裏不願醒來,畢竟接下來的就是嚴冬,是人人都畏縮的季節。而錦墨卻在此時選擇清醒,也許她最不怕寒冷吧,因為她告訴了讓我更加寒冷的經過。

“你是說,是朱虛侯劉章麼?”我的目光森冷。

她戰栗著,當這個名字被我輕易地隨唇齒開闔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