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裏在縣城統一征了塊地，準備讓每人建一套房子，錢需要自己出。
我家裏不寬裕，但想到在鄉鎮幹了一輩子，麵臨退休，還沒有間屋頭，這房子一定得蓋，不的話，以後就沒立足之地了。
與老婆合計了一晚上，怎麼也差三萬塊錢，沒別的辦法，借吧。
我先來到了多年的朋友老趙家。
“老高來了，”門一開，老趙就撲出門來，照著我的胸前就是一拳，“我說老夥計，是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我一看，老趙還是那麼熱情，知道事情好辦了：“我是求你來了。”
“說什麼見外的話，”老趙拉著我的胳膊，“快屋裏坐，快屋裏坐。”
坐下來，老趙忙著遞煙，端茶：“我們都有幾年不見麵了，你在鄉鎮裏就這麼忙？也不抽空來玩玩，咱們喝一氣兒小酒？”
“瞎忙唄。”求人借錢，很難開口，情緒提升不上去，我被動地應著。
“老太婆，快炒幾個小菜，我要和老高喝它一小氣兒。”老趙轉身吩咐。
我趕忙製止：“不了，今天沒空。我說老趙啊，我來主要是想借點錢使，請你給兌麼一下。”
“哦、哦，”老趙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這個、這個，你這鄉鎮幹部，還缺錢花？”
我說了一下房子的事，老趙點點頭，憤憤地說：“出了一輩子力，還得自己操持住房，簡直是！”
“這些年鄉鎮困難，哪有錢啊！再說，政策就是這樣的，有什麼辦法？”我趕緊把話題扯回來，“不的話，我就不來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沒辦法啊。”
沉默了一會兒，老趙為難地開口了：“老高啊，這些年我身體不太好，整天吃藥，老太婆的廠子又開不上工資，我這房子也是自己買的，所以，錢是沒有攢下，你這事兒……”
我的臉一下變得火辣辣的：“哦哦。”
老趙看我一眼，轉而熱情地說：“老夥計，這樣吧。我有個朋友姓錢，辭職經商多年了。我給打個招呼，找他兌麼點吧。我說了，他不會駁這個麵子的。”
說著，他刷刷地寫了一張條子，遞給我：“你去找他。過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不會有問題的。”
盡管老趙再三挽留，要喝一氣兒小酒，我還是趕快走了。要求交錢的日期這麼緊，我得趕緊借錢去。
一見麵，錢經理就緊緊握住我的手：“老趙剛剛打過電話來，說他的好朋友你要來，我正準備去談一筆生意，就讓我馬上推掉了。咱誰和誰啊，老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素昧平生，人家這麼熱情，公司又這麼氣派，借錢的事有門了，我心裏暗暗高興。
一落坐，女秘書沏上茶來，錢經理揮揮手，她悄沒聲地退了出去。
“老趙說，你需要一筆款子？”未等我開口，錢經理先問道。
我點點頭：“不好意思。”
“好說好說，我姓錢的最不缺的就是錢，需要多少，盡管說。”
看他是這麼痛快的人，我就不客氣地說了個數。
“行。三個月以後，我有一筆資金就轉過來了。到時你來拿，比這個數多也行。到時一定來拿，不來就是看不起我啊。”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那、今天？”
“必須今天嗎？”錢經理問。
我說：“是的。”
他想了一想，說：“既然急用，這麼辦吧，我有個朋友姓孫，他在局裏當會計，那是個富單位，讓他給兌麼一下吧。你現在就過去，就說我的朋友，這點錢他順手就給辦了。”
誰叫自己沒錢來，我隻好又趕緊到了局裏，找到孫會計。他放下手頭正忙著的工作，又是讓座，又是倒水的。看他業務忙，我趕緊說了借錢的事。
他為難地說：“錢經理說了，按說我必須無條件地辦。但是，我們局剛剛重申了紀律，不許向外借錢。因為我借錢的事，還挨了一頓批評。現在，說什麼我也不敢借錢給您啦。”
“唉。”我歎了一口氣，站起來。
孫會計看我要走，趕忙說道，“我幫不上你的忙，很對不起。不過我有個同學，她家在鄉鎮。她男的當官，肯定有點積蓄。我介紹你去找她吧。”
“謝謝，不了。”我已徹底失望，轉身就走。
“她叫李，在汶口鄉，你去試一下吧。”孫會計熱情地勸我。
我一怔，停住，他說的李正是我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