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清清涼涼灑在大地之上,隱隱有了萬物複蘇的味道。
懸崖邊,四角竹亭,石墩,清泉。
這是處好景致,然景致中的人卻沒有好心情。夏湘蹙眉望著遠方雲霧繚繞,內心卻如何都無法平靜。
從來到此處,李毅便一語不發。木頭站在遠處,望著山下。
然就在方才,李毅忽然開口,他說:“父親錯愛一生,落得悲涼收場,扔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
果然是因為趙美人嗎?夏湘心裏難過,越發愧疚。
李毅是個驕傲任性之人,是出了名的紈絝世子,可如今卻像個找不到家的流浪兒,眼裏空洞洞的,整個人似蒙了塵,讓人瞧不見半點兒陽光。
“父親在世的時候,常帶我來此處,他說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地方。母親說,在這裏望著遠方,似乎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人和想要的日子。我知道,母親想要一個愛她疼她的父親,卻一生求不得。父親也常來此處,他想看到的,許是他心裏那個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女人。我如今站在這裏,卻什麼也瞧不見,瞧不見母親,也瞧不見父親……”
夏湘聽著李毅的喃喃自語,怔怔望著李毅,口中發苦。
許是察覺到了夏湘的目光,李毅忽然轉過頭,攫住夏湘的眼,他說:“夏湘,你是在意我的,對嗎?我找不到人說話,隻能找你,我沒有親人了,那些所謂的親人瞧見我如今的淒慘模樣一定會笑的十分開心,我隻有你了。我知道,你也在難過,你還是在意我的。”
他驀地將夏湘攬在懷裏,抱得緊緊。
夏湘沒有掙紮,她知道,即便她掙紮,也未必能夠掙脫。
她輕輕拍著李毅的背,與他說:“父親母親總是會離開,你還有木頭,還有朋友,有仆人們,將來會有妻有子,會兒孫滿堂……”
“有沒有你?”李毅的頭輕輕伏在夏湘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問出這一句時,抱著夏湘的臂膀又緊了緊,隱隱有些顫抖。
夏湘不語。
李毅將她抱的更緊了:“我可不可以擁有你?”
夏湘覺得喘不過氣,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裏,都有種要窒息的錯覺。她試著掙紮,可越是掙紮,李毅抱的越緊,夏湘用力想要推開他,李毅猛地抬起頭,低頭去吻夏湘的唇,像個受傷的小獸,著急得到一絲安慰。
直到夏湘落下一滴眼淚,直到夏湘用力咬了他一口,他方鬆開雙手,退後兩步。
不到萬不得已,夏湘不會用袖子裏的機關弩對準李毅,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失魂落魄的李毅。即便李毅的行為讓她惱火,卻狠不下心過多指責。
“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是我的良人,我們隻是友人。”夏湘說完,看到李毅的目光漸漸黯淡,隨後變得愈加冰冷。
“那你的良人是誰?戴言?”李毅捏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鮮紅的血滴滴答答落下。
夏湘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李毅萬沒想到,夏湘會就這樣承了下來。他知道,夏湘若不是真的心裏有了抉擇,斷不會這樣草率點頭,承認此事。夏湘也不會為了斷了他的念想,用戴言做擋箭牌。然越是明白夏湘的為人,李毅越是絕望。
他明白,自己沒有機會了。
夏湘望著李毅,即便心裏再愧疚,有些話也還是要說:“我非你良人,不要再想著我了。寧王過世,我心裏也很難過,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隻希望你能堅強些,莫要因著親人離去就頹廢了自己。我想,寧王若泉下有知,也不願見到你頹唐的樣子。”
李毅仿佛沒聽到,怔怔望著遠處的雲霧。
“我走了,你若心裏不痛快,可以來白玉京,我給你備些好酒消愁。”夏湘轉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身後傳來李毅冷冰冰的笑聲:“哈哈,非我良人?是不是我的良人,我李毅看得清,不需你來告知!”
夏湘腳步一頓,加快了步子朝山下走去。
若他想不明白,也不是我的過錯。夏湘麵色凝重,從木頭身邊走過。木頭跟了上去,低聲說:“我送你回莊子。”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好,借我匹馬就成。”夏湘覺著,自己沒法子給李毅安慰,也不應該去安慰他,自己要把話說清楚,斷了李毅對她的念想,這樣才是真正的幫助他。
木頭垂頭跟在夏湘身後:“世子吩咐過,木頭必須送您。”
夏湘不再說什麼,有木頭跟在身邊也好,若出什麼意外,也好有個照應。她默默朝山下走去,低聲道:“替我謝謝你家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