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抬頭望向孫氏,孫氏抹了把眼角,點點頭:“小書,快謝過大小姐。”
“在莊上,何必拘禮,”夏湘又遞給小書幾塊糖,對他說:“去,跟大姑道別,讓大姑也嚐嚐這糖。”
小書重重點了點頭,跑到大姑子跟前兒,將糖塞到大姑子手裏:“大姑吃糖。小書去讀書,等將來有出息了,回來孝順大姑。”
大姑子眉頭一皺,旋即想起自己兒子來,剛剛浮現的愧色一閃而逝。憑什麼弟弟家的孩子就可以讀書認字兒,自己的兒子就隻能繼續當佃戶!
“不要!”她一把將糖扒拉到地上:“個白眼兒狼,走了就別回來,就當沒我這個大姑!也沒你那個堂哥!”
小書抿著嘴,眼裏裹著一包兒淚花兒,盯著被打在地上的幾塊窩絲糖,心裏一陣陣的難過。
大姑的兒子,小書的堂哥是個性情寬厚的孩子,打小兒就對小書好,小書跟這堂哥感情親厚,非比一般。聽大姑將堂哥抬出來,小書就覺著自己對不住堂哥了,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夏湘不高興了,一步步走過去,大姑子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沒你這個大姑?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別過後兒不承認,上門兒來打秋風!”夏湘略帶嘲諷地瞅了眼大姑子。
大姑子駭然地睜大了眼,竟訥訥說不出話來。
王安貴見自家大姐麵子實在掛不住,連忙過來行了個禮:“大小姐,小的是王安貴。”
夏湘連忙客氣地笑道:“省得省得,乳娘同我提起過。”她瞧了眼王安貴手上的包裹,笑道:“若收拾妥當了,咱們這就走罷。”說罷,轉身朝院門口走去,將說話兒的地方騰給了大姑子和王安貴。
王安貴見夏湘出了門,這才低頭跟他大姐好聲說道:“不管咋說,人也是主子。你這不知輕重地胡鬧,若傳到府上去,便是姐夫也得跟著吃瓜撈。”
大姑子氣的眼睛通紅,卻再不敢大聲嚷嚷,這輩子可能頭一回壓低了嗓門兒說話:“走走走,都走!攀了高枝兒就忘了你大姐,還不定這高枝兒穩不穩呢,等哪天那小油嘴又傻了,到時候兒摔得你們不認娘!”
這番話,又委屈又惡毒,王安貴深深歎了口氣:“哪會忘了大姐呢!”說罷,無奈地望了眼大姑子,垂頭朝院外走去。
大姑子聽了兄弟的話,頓時舒了一口氣,心裏懸著塊大石頭也落了地。
沒了孫氏的月例,指著自家那個四體不勤的爺們兒,一家三口都得餓死,鬧不好,真要上門兒打秋風呢。
這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紀心眼兒也真是多。大姑子拍拍身上的灰,轉身看到牆頭兒上趴著一溜兒人,對她指指點點。
“看什麼看?!地裏不生點兒蟲子把你們閑壞了是不……”大姑子一邊兒罵一邊兒往外走。
出門就看到夏湘的馬車已經上了路,自家兄弟跟著個老頭兒坐在車廂外驅馬,小書八成兒跟他娘還有大小姐、丫鬟坐在車廂裏了,兩個粗使婆子依然跟在車的兩旁。
大姑子翻個白眼兒,往地上啐了一口,酸溜溜地說了句:“有什麼了不起的!”
再回頭看看破落院子,頹敗的土坯房兒,空蕩蕩的。大熱天兒,大姑子卻打了個冷顫,扭身朝自家走去,得快點兒回家跟漢子商量商量,往後這日子要怎麼過。
熱鬧不乏人圍觀,流言不乏人來傳。
夏湘與大姑子這番對弈,不過半日便在村裏上上下下傳開了。所有風向都對準了大姑子,所有髒水都潑在了大姑子身上。
“那潑婦,也該有人拾掇拾掇,要不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嘖嘖,誰說大小姐傻了?那就是個人精兒,三言兩語就把小書他大姑堵得半天蹦不出一個字兒來!”
“大小姐真是一點兒架子都沒有,還給孫氏鄰居帶了醬黃豆,那味道,外頭鋪子賣的,自己做的沒法兒比。大小姐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兒心,難得呦。”
“可不是,若隻是賞幾個銅子兒,這味道就變了。聽說還允了小書跟著一塊兒讀書,這是多大的恩賜啊!這年頭兒,這樣寬厚的主子,可少見嘍。”
“孫氏這一家子算妥了,宰相的門房七品官,好歹是府上嫡小姐,隨便在小姐跟前謀個差事,總比耗在這不長稻穗兒的地裏強。”
一陣唏噓,各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