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車外忽然傳來一聲鷹隼的輕唳。方才這裏沸反揚天,但過去後卻比平時更為安靜,這聲唳叫也聽得更加清楚。薛庭軒精神一振,從懷裏摸出個皮套套在了右臂上,將右手伸出窗去,嘴裏打了個忽哨。忽哨聲剛落,“撲啦”一聲,一頭蒼鶻已直直落了下來,落在他右臂上,正是他養的那頭風刀。薛庭軒眼中一亮,從風刀左腿上取下一個小布卷,看了看,微笑道:“好叫北鬥兄得知,赫連突利已死。”
北鬥的眼裏也不禁閃過一絲震驚,喃喃道:“薛元帥,西原從此就是你一人的天下了。”
薛庭軒隻是笑了笑,摸了摸風頭的頭,輕聲道:“北鬥兄,鳥終是鳥,我殺其母而用其子,它仍視我為主,忠心不二。如果它是個人,我可不敢這般信它。”
北鬥見薛庭軒臂上那頭蒼鶻神俊異常,目光也陰鷙凶狠,偏生在薛庭軒臂上馴順之極,心中忽地一動,忖道:“是了。早聽說他養了頭鷹,畢將軍一隻眼睛便毀在那鷹爪之下,原來就是這頭,那回我在營中所見多半也是這隻。”他聽薛庭軒的話中有話,便道:“鳥獸忠於人,至死不渝。人非鳥獸,但更有擇主之明。”
薛庭軒的嘴角露出了一點微微的笑意,淡淡道:“北鬥兄,你先休息吧,以後我們再詳談。”說罷,拉開車門跳下了大車。
東邊的天際,已是一片曙色,西原的又一個淩晨到來了。薛庭軒看著天空,默默地沉思著。
北鬥的話雖然沒說完,但薛庭軒也已明白了。那一次大統製讓他三人自行火並,唯一的勝者才是天官,這種舉動已在北鬥心裏埋下了離心的種子。隻是他決定投到自己一方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理由,薛庭軒亦不曾料到。在薛庭軒心目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已是天經地義的事,自己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即使因為自己這樣的做法與義父起了衝突也在所不惜。可是他終究不能和大統製那樣,將一切都漠然處之,他仍然覺得,這些金槍班成員雖然隻是手下,卻也是生死與共的戰友。本來他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不能如大統製那樣徹底地拿得起放得下,多少還有點自卑,可是讓他意外的卻正是這個原因才讓北鬥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這讓薛庭軒有些茫然,但現在的西原,幾乎可以說確是自己的天下了--隻要自己能夠解決阿史那缽古。馬上就要抵達阿史那部了,薛庭軒都想得到當阿史那缽古知道自己竟然願意入贅阿史那部時的震驚。自己這個舉措一定打亂了缽古的計劃,但自己的這個計劃有利也有弊,雖然化解了缽古吞並五德營的計劃,卻也讓自己和五德營分隔開來。接下來這兩年,司徒鬱和苑可祥能夠照自己的安排努力發展楚都城麼?一切都是未知,同時一切也都充滿了希望。現在的薛庭軒心中,既茫然,卻也躊躇滿誌。
當薛庭軒抵達阿史那部不久,西原東部的一片荒山中,兩個人正坐在一株大樹下。
“仆固部赫連突利已死,五德營薛庭軒入贅阿史那部。”
這兩個人個子都十分矮小,說話的是左手之人,似是下屬。坐在右邊的那人沉默了片刻,慢慢道:“一切正如所料。”
左手那人猶豫了一下,又道:“這個計劃真能實現麼?”
右手那人又沉默了一陣,才道:“事在人為。至少,現在都按我們的計劃運行。”他看了看對麵這人,輕聲道:“你仍在擔心他麼?”
左手這人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右手這人冷冷道:“他確實有著少有的智慧,連我也上了他的當,差點死在他手上。隻是,現在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可那也是拖著他的負擔。人力有時而盡,他又對任何人都懷有戒心,已不再是那個滴水不漏的南武公子,而是個不堪重負的大統製,薛庭軒就已經越出了他的計劃。”
左手這人仍然沒有說話。好半晌,才又點點頭,道:“是,天法師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