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3 / 3)

像是她的眼睛在看著他,源仲緩緩合上雙目,一顆淚水從眼角掉下來。

他好像又做夢了,粉白嫣紅無數花枝繚亂,他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花樹林中緩緩走著,不知要去哪兒。

即便手執畫筆,卻無人可畫;奏琴高歌,卻無人相和;舉杯對花,卻無人伴他白螺杯。

花下一個白衣人影凝立,源仲停下徘徊的腳步,眼怔怔地看著那魂牽夢縈的背影,他不敢動,怕一動便將她驚跑了,也不敢開口說話,怕一開口便要醒來,再也見不到她。

即便知道這是個夢,他還是靜靜地看著這片背影,心底乞求著她能夠回過頭,望見他。

白衣人影動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他心底無聲的乞求,她緩緩轉過身,還是那張數百年依舊刻骨銘心的麵容。她神色溫柔,愛憐地凝視他,忽然抬起手臂,指向自己的心口,緊跟著又指向他的心口。

“源仲。”她無聲地喚著他。

他在這裏,一直都在,一直等著她。

她邁開腳步,輕盈地向他走來,源仲張開雙臂,她輕若羽毛般撲入他懷中,倏地消失在他胸前,源仲隻覺胸口一陣滾燙,像是要被灼傷般,不禁微微一顫。

一隻手在用力推他,源小仲的驚叫聲越來越響:“大仲!你快醒醒!你身上在發光!你怎麼了?!”

源仲猛然睜開眼,但見漫天飄雪,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了,源小仲正蹲在自己身邊驚慌失措地大叫大嚷著。他有些迷惘,緩緩坐起身,細細的白雪從身上撲簌簌滾落,他忽然發覺自己胸前發出清瑩的白光,仿佛懷中藏了一顆小月亮般。

胸口熾熱又仿佛要被撕裂的感覺再度回來,源仲一把撕裂衣衫,卻見心口處白光四溢,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試圖撞破胸骨而出——這是神力?他體內怎會有神力?是譚音最後一次替他修補身體時留下的嗎?

他來不及想清這些,仙人的身體無法容納活躍起來的神力,哪怕一丁點也不行,源仲隻覺胸膛撕裂的痛楚越來越激烈,猶如剜心一般,早已習慣受傷痛楚的他竟也承受不住,咬緊的牙關中開始溢出血來,發出沉悶的痛呼。

源小仲嚇得六神無主,他這是怎麼了?!會死嗎?!他該怎麼做?去叫大夫?還是先把他扶上床?

耳邊聽得源仲忽然痛叫一聲,斑斑點點的鮮血從他口中噴出,落在雪地上,他雙手捂住心口,劇烈地顫抖著,從他手指縫隙中透出刺目的清光,那不可逼視的清光像是灼灼跳躍的火焰般,將他手掌上的皮膚瞬間燒得焦黑裂開。

“大仲!大仲你要撐住!千萬不能死!”源小仲簡直不曉得自己在嚷嚷什麼。

源仲用力彎下腰去,很快又站直了身體,他劇烈喘息著,鮮血順著唇角一點點落下,捂著心口的雙手卻緩緩放了下來,他掌心中有一團清光,像心髒一般一下一下地跳動著。

他不可思議夾雜狂喜地盯著這團清光,熟悉的神力,熟悉的氣息,是譚音!她真的回來了!這團清光,是她的神之心?

源小仲連連怪叫,可源仲根本不理會他,他雙手就這樣捧著清光,忽然化作一股狂風衝出小洞天,連聲招呼都沒打。源小仲急得團團亂轉,回頭一眼望見後麵的小二雞,立即問:“發生了什麼!”

小二雞當然不可能告訴他什麼,他也隻有繼續滿地亂竄,不知是該追出去看看情況,還是乖乖留在小洞天等源仲回來。

這一等就是三天,源仲回來的時候狼狽不堪,頭發散亂,眼睛裏滿是血絲,衣服髒得根本不能看,可他兩隻眼從未這麼亮過,一隻手捧著那團跳動的心髒般的清光,另一隻手提著乾坤袋,依舊一言不發,狂風似的衝上樓。

源小仲急忙追進房門,卻見源仲從乾坤袋中取出數朵白蓮,這白蓮與尋常蓮花生得極為不同,花瓣重重疊疊,每一朵都是八十一片蓮瓣,生得十分巨大,其上竟還有靈力纏繞,儼然是仙品之蓮。

他驚愕地看著源仲將那團清光放入白蓮中,霎時間光芒大作,源仲將另外數支白蓮都輕輕投入清光,低聲道:“為何是這仙品之蓮?為何不是人身?”

源小仲驚道:“你在說什麼?”

源仲眼怔怔望著那些流肆的清光:“譚音回來了。”

源小仲反倒驚叫起來:“你瘋了?!主人她……她已經、已經死了啊!大仲!我知道你傷心難過幾百年!可這種白日夢有什麼意義!”

源仲沒有與他爭辯,這三日他一直在為譚音尋找凡人的身體,從十七八歲女孩子的新死屍體,到活著的人,她的神之心始終沒有一點反應,直到他偶然路過方外山,那噴泉池水中,仙品之蓮在隆冬之際居然反常地盛開,譚音的神之心在掌中開始劇烈跳動,竟是對這些蓮花感到滿意。

這其中的緣由,他不懂,可隻要她回來就好,哪怕用石頭堆一個身體都是好的。

清光漸漸弱了下去,光芒中,隱隱可見一個赤裸的少女閉目躺在床鋪之上,五官身段,竟與譚音活著的時候絲毫無差。源小仲清楚地聽見自己下巴斷在地上的聲音,這一次輪到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清光過了許久才徹底消散開,赤裸的少女平躺著,好似在沉睡一般。源仲湊上前,聽見她細微卻平緩的呼吸聲,聽見她切切實實的心跳聲,他心中隻是無盡的狂喜,想要笑,甚至快活地大叫幾聲,可他的眼睛卻模糊了。

扯過被子將她的身體裹好,他將她連人帶被抱在懷中,再也沒有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