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神秘的女孩,究竟從哪而來?
她倒是詢問過關於我的一些事情。
那是一個夜沉如水的晚上,我和她吃過晚飯,她剛剛喝了一點酒,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神色迷離,呼氣道:“你的父母呢?”
“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我很冷靜地回答著。
是的,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這一點。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去了哪裏,活著,還是死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最開始的我或許很痛苦,對父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但現在,時間磨平了一切,
“不好意思,提到了你的傷心事。”我本以為她會這麼說。
但是她沒有。
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好像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她的眸子沉浸在月色裏,閃閃發亮。
我一直以為,最讓我著迷的,就是她狡黠迷離的眼神,但現在,這種眼神讓我有些驚慌,有些恐懼,仿佛正在麵對一個完全未知的生物。
“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她停了許久,終於把話題接上。
“為什麼,這種事情還可以講道理的嗎?”我心裏不知何時泛起了一種隱隱的不安,難道她知道我父母的事情,所以才來找到我?
果然,她的下一句話似乎印證了我的想法。
她說:“你沒有想過,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你身邊嗎?”
我想過,可是我想不到,而且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並不想去想這個問題。
命運似乎在此刻降臨到了我的頭上,我以為自己似乎就要貼近了真相,她是帶著秘密來的,此刻,這個秘密是不是將由她自己親自揭曉?
她想說什麼?她認識我的父母?他們還沒有死?所以會派她來找我?那她的身份是什麼?我的妹妹?這也太狗血了吧?
一瞬間,萬千思緒浮上心頭,猶如擺錘重擊,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我再去看若依,卻發現她已經趴在沙發上睡著了。酒精或許給了她說出真相的勇氣,卻也奪走了她說出真相的力氣。她好看的側臉伏在沙發上,眼睛微閉,我不忍將她吵醒。
但我真的需要一個真相。
而真相在哪裏?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被鎖住的黑盒子。
黑盒子,私密相冊!
我好像看到了在大海上漂流了三個月終於看到新島嶼的哥倫布一樣,差點手舞足蹈,小心翼翼地從她的包中拿出房間的鑰匙,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到對麵打開了她家的大門。
準確地說,我現在正在違法。罪名是私闖民宅,身為警察知法犯法更加罪加一等,但我真的等不了了。
我來到書房,打開書櫃,從那些收納盒中將黑盒子一個個抱出來,然後開始比對我從若依包裏發現的鑰匙。
但是很遺憾,沒有一把鑰匙能夠對得上鎖住這些黑盒子的鎖。
我有些心慌,想要將黑盒子打開一看究竟,卻又擔心這麼做會不會讓若依生氣。如果黑盒子裏什麼都沒有,如果我想的一切不過是我的妄想,如果若依知道我偷看她的隱私,原本美好的一切是不是全都毀了?
但現在,這些未知已經在我的心裏發酵,我不願失去若依,卻也不願永遠活在秘密當中。機會或許隻有今晚這一次,如果就此放過,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辦法知道真相。
我找來了一把錘子和一柄螺絲起,用蠻力打開了其中一把鎖。黑盒子被打開,我迫不及待地掀開蓋子,裏麵的內容卻讓我直接愣住了。
“這是——”我用顫抖著的手拿出了盒子裏的東西,“書。”
我苦笑,沒想到黑盒子裏的真的是一本書,和若依說的完全一樣。
她早就告訴過我,她的書都在這裏,我一直以為是她的玩笑,可沒想到,她根本沒有騙我。可是,如果真的是一本普通的書,為什麼會鎖在這裏?
這些書,真的是她寫的嗎?
我翻開書頁,想要看一看書的內容,剛剛翻過封麵,卻被一陣狂風吹翻在地。我從未想過我在室內會遭遇狂風怒吼,但此刻我卻在若依的房間內被颶風吹翻。
風是從哪裏來的?不是窗口,也不是大門。
風是從書裏來的。
我呆滯了,一時間都沒有想起從地上站起來,隻看到一種肉眼可見的奇怪光線從書本的紙頁裏迸發出來,伴隨著光線的彙聚,風肆意摧殘著我身遭的一切,茶杯,書本,鋼筆,甚至連椅子都被吹走了。
“這,怎麼可能!”
是啊,從一本書當中刮出的狂風,已經把我刮懵了。
那些光線最終彙集在了一起,凝聚成一個砂礫群一樣的人形,伴隨著狂風呼嘯,人形逐漸清晰,好像變成了一個帥氣的男人,他沒有頭發,身軀強健,沒有雙腳,僅僅依靠風力站在我麵前的空氣當中,朝我微微笑著,那笑容說不出的冷冽,讓人心寒。
“你是誰?”我覺得我能夠在此刻保持微微的冷靜問出這個問題已經實屬不易。
“一個即將要死的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他這麼說著,手臂突然前伸,手指化為砂礫組成的利劍,急速穿刺而來,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我的喉嚨。
我知道,下一秒我的喉嚨就會被尖刺貫穿,命絕當場。所以我在思考,我究竟應該是閉著眼睛死,還是睜著眼睛最後看一眼這個神奇的世界。
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從書本裏跑出來的一個神秘男巫,一隻手指就要了我的命。
所以我決定睜著眼睛死。
那利劍離我的喉嚨隻有半公分的時候,麵前的男人臉上突然露出了緊張而又恐懼的神色,這種驚嚇讓他動彈不得,半天才回過神來,倉惶逃走,他化作一陣砂煙,從窗口一湧而出,消失在了夜色當中,仿佛一隻遇到了天敵的壁虎,斷掉尾巴,逃之夭夭。
會讓他如此驚慌失措的人當然不會是我,而是我背後的那個人。
我扭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正看著我,深情地看著我,眼眶紅紅的,任由眼淚滴落在地麵上。
若依,你到底是誰?
5
“他是誰?”我無力地坐在地上,手指還能感觸到地上散落的砂礫,它們是死的,但就在剛剛一分鍾之前,它是活的,還想要殺了我。
“伊莫頓。”若依回答道。
這個名字很熟悉,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我是想說,他是個什麼——東西?”我想了想,總覺得這位伊莫頓不能夠歸類成人類。
“不死祭祀,砂人。”她的聲音好像不帶有任何的感情在裏麵。
“這種東西也會存在於我的世界裏嗎,我可從來都不知道。”我苦笑,盡管我經曆了那麼多離奇的事件,但我不認為電影裏的角色會出現在我的世界當中。
是的,我已經想起了這位砂人的身份,伊莫頓,光頭帥哥,一部電影裏的反派角色,這位不死祭祀不應該隻出現在電影世界裏嗎?
“你太小看文字的力量了。”若依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她走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又重新撿起了攤開在地上的書籍。
這一次我才看清楚,書頁上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沒有。
“若依,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切的答案都在她這裏。
若依將書本合上,重新放在了黑盒子裏:“你已經看到了真相,伊莫頓從書裏走了出來,然後逃走了。”
“可是,這到底怎麼做到的!”我的確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可我弄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文字力量。”若依小聲道。
“什麼?”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有一個秘密,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但既然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說出來也就無所謂了。我之前告訴過你,我的工作是一個文字工作者。”
我點頭。
“事實就是這樣,我寫小說,寫很多的小說,和其他的小說作者一樣,我什麼都寫,但有一點我和他們不一樣,那就是——我寫出來的東西,會變成現實。隻要一打開書,它們就會從書裏跑出來。”
“變成現實!”我驚呆了,也終於明白了若依所說的文字力量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的確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我發現這樣的情況之後,我開始禁止自己寫作,但你要知道,這對於一個滿腦子都是故事的人來說是非常痛苦的,我能夠強迫自己一整天不吃飯,卻沒有辦法忍受將故事寫下來的欲望。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每寫完一個故事,就將它鎖起來,防止裏麵的人物從書裏跳出來。剩下的,你已經看到了。”若依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那些黑盒子。
我這才明白,原來若依從來都沒有欺騙過我。
黑盒子裏是書,是她寫的書,而且不能夠打開,打開就會引發整個世界的震蕩。而我並不知情,偷偷打開了其中一本書,讓書裏的伊莫頓跑了出去,這完全就是我的責任!
天啊,我竟然放出了一頭惡魔!
此刻的我就像《水滸傳》裏放走了一百零八個妖魔的洪太尉,抱頭蜷縮在地上,懊悔不已。我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擅自來揣測若依的秘密。
“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我不敢想象放任伊莫頓在外的未來,他的特殊能力會讓世界變得混亂不堪。
“抓他回來,重新封印在書裏。”若依比我淡定得多,她開始翻找地上的那些黑盒子。
“怎麼做?你在找什麼?”我詢問道。
她的手心劃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其中一個黑盒子,盒子裏是另外一本書,若依小心地將書頁翻開,一個虛幻的身影從裏麵跳了出來,環繞著若依滴溜溜打轉,發出著莫名的野獸嘶鳴聲。
“召集幫手。”若依用手撫摸著那個虛幻的影像,那是一頭七彩獨角獸!個頭不大,但我卻沒有一絲小看之心。
“想要解決從書裏跳出來的角色,我們需要其他從書裏而來的幫手。”若依微笑著,好像一切都即將回歸平靜。
6
“我幫你!”這次的事態因為而起,我不能夠放任不理。
若依一共召喚了五位幫手,一頭長相憨厚身材卻十分龐大的胖野豬,一隻色彩斑斕可以在空中懸浮的獨角獸,一位身穿黑色製服表情冷酷手握槍械像是高級特種兵的男子,還有一朵藍紫色熱烈盛開的小花,以及一個還在沉睡中吐著鼻涕泡的嬰兒。
這樣的幫手組合,我覺得對付伊莫頓有些吃力,可是若依卻說能夠穩定召喚可以信任的隻有這五位了。其他的書本打開之後,召喚出來的恐怕會有更大的麻煩。
“我們現在去哪找伊莫頓?”我穿好鞋準備出門,卻被若依攔住了。
“你留在家裏。”她出聲道。
“什麼?”
“這不是你應該參與的事情。”
“可是伊莫頓是我放出去的!”我反駁道,內心還在後悔。
“還記得我最開始告訴你的嗎,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若依一隻手撫摸著我的臉,好像在小聲安慰我,“不用自責,我會把一切都收拾好的。”
“可是——”我的話被她打斷了。
“沒有可是,在家裏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她帶上伊莫頓逃出的那本空白書,出門了,我聽到門鎖裏傳來的聲音,意識到不妙,上前去拉房門,卻根本拉不動,她甚至把房門給我反鎖了!
就這麼擔心我陷入危險當中嗎?
可我何嚐又不是這樣,擔心她會有危險呢!
就算房門被反鎖,我也有辦法從這屋子裏出去,目光飄向窗口,伊莫頓剛剛就是從那裏逃走的。而現在,我也可以。
我平生第一次如此慶幸自己得了恐高症,因為這個病,我居住的不是那動則十多層的高樓大廈,而是居住在老小區的三樓裏,這個高度一躍而下,雖然會受傷,但還能夠走路。
我的左腳腳踝在接觸到地麵的那一瞬間崩盤了,盡管我往前翻滾卸去了大部分的衝擊,但我還是受傷了。鑽心的疼痛順著神經攻擊我的大腦,我隻能夠強咬著牙齒給齊佳恒打了一個電話。
“在哪?”電話接通了。
“哇!這麼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我殺之而後快,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齊佳恒聽到了我這邊幾乎崩潰的齒音。
“開車來我家接我,事情很緊急。”我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
“十五分鍾。”這一次,齊佳恒言簡意賅。
他就是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會耽誤事情。
十五分鍾沒有到,我就看到了他的那輛白色本田飛馳而來。
“你受傷了?”他接我上車,一定看到了我額頭上的汗珠和我緊繃的血管,“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打開警用頻道。”我咬著牙回答。
“都這麼嚴重了,你還說不用。”齊佳恒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是若依出事情了嗎?怎麼沒看見她。”
我幾乎是暴躁地怒吼:“打開警用頻道!”
齊佳恒伸手,扭開了汽車上的收音機,裏麵是警用電台調度員隨時發布出警情況的電台。
“十三區B街道有小偷出沒,已經被群眾抓住,請附近的巡邏警員報備前去查看情況。”
“第九區E街道有數人追打一位中年婦女,請附近的巡邏警員報備前去查看情況。”
我皺著眉頭,一條一條篩選著有效信息。
“通報,十七區C街道市博物館疑似傳來槍聲,通訊係統被破壞,可能有群體打鬥,現場還有爆炸火光,請附近巡邏警員報備前去查看情況。”
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