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個低等宮女出於好奇的窺探,他何至如此呢?
也許,隻有我知道為什麼。
因為,我自稱謝娘,不是……薇兒。
我的心慌亂不已,一旁小蓉已嚇得呆傻過去。我看見沈羲遙緊緊盯著我,目光如利劍。
“謝娘……”他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字字帶著恨意:“謝娘!”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沈羲遙麵前的紅木大桌被一把掀翻,上麵琳琅精致的吃食散落一地,金盤玉碟中的美味佳肴成為狼藉,眾妃們皆驚恐地跪在地上,彼此悄悄對望不明所以。
沈羲遙越過眾妃徑直來到我麵前,我抬頭看他,那漆黑幽深的眸子裏,蓬勃的憤怒已經洶湧而出。我心中充滿恐懼,眼看著他一把將我拉起,甚至不等我站直了身子拖著就走。
“皇上!”我哀喚一聲,他沒有理會我。
“皇上!”我又喚了一聲,隻覺得腿上傳來絲絲疼痛,手臂也被他拽得生疼,幾乎要脫臼了。
沈羲遙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來。
“遙。”我脫口而出,自己也愣住。這是曾經我對他親昵的稱呼,雖然極少,但他每每聽到都十分歡喜。
沈羲遙怔了怔,不遠處的怡昭容也怔了怔,一雙疑惑的眼睛盯向了我。
沈羲遙終於停了下來,可是他抓著我的手卻沒有鬆開,我甚至感到他在克製著自己不再用力,而我的手腕已被他抓得幾欲斷掉。
我踉蹌而狼狽地站起身,腿上有血跡斑斑,那是被草叢中的小石頭以及盤盞的碎片劃傷的,在破損的裙擺下分外明顯。
沈羲遙微微低頭,目光落在了那鮮紅之上,眼中的憐惜隻一掃,立即又燃起怒火。他突然彎腰將我打橫抱起,大步走出了武陵春色。
風越來越急,春日裏多雨水,來得突然也屬正常。早晨已有積雲,此時更有風雨欲來的味道。風中有淺淺花香夾雜了淡淡的泥土生腥的氣息,伴隨著隨風揚起的細小沙塵一下下撲打在臉上,有微微的疼痛感。腿上刺啦拉的,我輕皺了眉,內心因緊張恐懼狂跳不已,不知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但我清楚,帝王的怒火終是無法避免了。
點點雨滴落了下來,我突然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是雨天,那突如其來的磅礴大雨將我帶進了那個至高無上的女子永不得入內的地方,也將我帶進了年輕帝王的心中。可是如今,當初的大雨早已不複存在,帝王心中的那個女子,恐怕也已隨著雨絲零落了。
沈羲遙全不在意那越來越急的雨點,他隻飛快走著,每一步都滿含怒氣,一下下踩在濕潤的地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我隻埋著頭,麵紗隨風翻飛,仿若風的影子,又似失了依托的心,飄搖不定。
不敢看他,深怕那怒火瞬間燃在自己的身上,我是導火索,此刻更隻有火上澆油的作用。
張德海甚至跟不上沈羲遙的腳步,我隻能從沈羲遙寬闊的肩膀外看到他暗紅的袍子,本該喜慶的顏色在水氣蘊醞中卻透出淒涼。他不敢喊,因為服侍沈羲遙多年的他,深知這位皇帝的脾氣性情。
沈羲遙每一個腳步都重重踩在我心上。我閉了眼,直到感覺闖進一個溫暖幹燥的地方才睜開眼,還沒看清身在何處,就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謝娘……謝娘……”沈羲遙咬牙切齒地不斷重複那兩個字,而他每說一次,眼裏的怒氣就更盛一層。我隻覺得每一個字他都在恨意裏醞釀了許久才狠狠吐出。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比屋外狂風肆虐的風雨還要沉重,如同夏日突來的暴風驟雨般令人恐懼。
當身體猛且狠地觸碰到堅硬的床板上時,我忍不住因疼痛發出一聲低呼,然後,我帶著驚恐的眼神看著沈羲遙,看著他一步步逼近我,目光不帶絲毫感情,如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又如冰冷的九幽冰海一般。
“謝娘,你就真的如此喜歡這個名字?喜歡它勝過淩雪薇?”他的語氣古怪,全不似我知道的那個沈羲遙。
我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恐懼,而他的眼中,除了憤怒,竟還有一絲痛苦。
我張了張嘴想辯解,可我發現他根本不要我的解釋,甚至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看著他幾乎要將人焚毀的眼神,向後縮到牆角,下意識覺得離他越遠越安全。
但瞬間,我的一點僥幸心理全被擊潰。沈羲遙一探身一伸手便將我拖到了他麵前。我絕望地發現,無論我怎樣逃避,都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之內。
沈羲遙一把掀下了我的麵紗。這麵紗自我在進入浣衣局後便再未摘下,因此,不論冬天的寒風還是春天的風沙,夏日的驕陽還是秋日的勁風,都不曾吹拂底下的麵容。再加上我受盡坎坷,嚐盡苦難,幾乎死去,此時,這張臉一定是慘白而憔悴的。我曾悄悄對著鏡子仔細看過這張臉,昔日豔冠群芳的麵容徒剩下嶙峋的瘦骨與蒼白的麵色,而那雙曾深邃風情的秋水翦瞳,也隻留空洞無神在其中,沒有半點神采了。
此時,這雙眼睛無助得大睜著,裏麵隻有驚懼惶恐。
沈羲遙盯著我的麵容,皺著眉看了許久,眼底情緒翻湧。
我的心一點點下沉。他喜歡的,是那個絕代風華的淩雪薇,而不是在鬼門關走了幾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謝娘。
我膽怯地喚一聲:“皇上。”
那一聲將他從恍惚中召回,他瞪著我,抓著我雙肩的手越來越緊。
“謝娘!你心裏更願意做一個鄉野村婦,做你的謝娘?”他用力搖晃我,我隻覺得自己像一個破爛的娃娃,又像狂風中的殘旗,無力抵抗。
他的怒火越來越盛,隻需頃刻便能將我燒成灰燼。
“皇上,我……”我無措地看著沈羲遙扭曲的麵容,聽他一字一頓地問道:“還是,你的心中,隻有那個謝郎?”
我露出驚駭地表情。謝郎,他指的是羲赫吧?
我搖著頭,奮力掙脫他,在他趨近的身影裏向後退,直到再無退路,看著他的陰影遮住我麵前全部的光亮。
“嘶啦”一聲,我身上的裙衫被他一把扯爛。他一隻手將我緊緊護在前胸的雙手扳過頭頂,另一隻手三兩下脫掉了我的衣服。
此時,我片縷未著的身子就這樣袒露在他眼前。我隻覺得羞惱到了極點,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這是,即使在黃家村外的草地上,我也沒有感覺到的巨大的屈辱。
沈羲遙的眼神裏充滿了憤怒和欲望,令我害怕。
“皇上,別……”我幾近哀求道,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沈羲遙沒有理會我的絕望,他沉重的身子壓下來,我隻覺得下身一陣劇痛,接著一陣勝一陣撕裂痛楚襲來,他的手重重地在我身上遊走,不帶半點溫柔。他的吻,幾乎帶了啃噬,令我的身體一陣陣顫栗,逐漸涼透。
即使是最尊貴的龍床,依舊是堅硬的。
淚水迷蒙中,我仿佛看到當年躺在這裏的淩雪薇,枕著沈羲遙堅實的臂膀安心入睡。她擁有那麼多特權與恩澤,可以不顧祖製,不理爭寵,不諳世事。那時的她豔麗無匹,優雅端莊,出口成章。揚手就是一曲驚為天人的古曲,轉身便是天仙下凡的靈動舞蹈。她有誰都無法忽視的高貴出身,有令君王沉醉無法自拔的攝人心魄的笑容。那時的沈羲遙,他溫暖的懷抱,纏綿的情話,脈脈的凝視,一派濃情厚意在她眼裏不過尋常而已。
此時,在同樣的地方,卻已物是人非。
疼痛隨著沈羲遙每一下動作逐漸加深,越來越強,強到無法忍受。我開始打顫,開始覺得身上的痛楚令我想尖叫,我再看不清沈羲遙的臉,隻覺有無數蠓蠅在眼前飛舞,耳邊沈羲遙粗重的呼吸聲也越來越遠。
然後,疼痛不見了,下身的灼燒感不見了,我突覺一陣解脫,墜入黑暗之中。
當初風寒昏迷時那種忽冷忽熱的煎熬再度襲來,可這次卻再沒有那兩條迥異的路,沒有救命的稻草。我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中,周圍隻剩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渾身無力,嗓子幹得冒煙。
掙紮著起身,周圍很安靜,沈羲遙不知哪裏去了,偌大的寢殿裏沒一個人。我身上蓋了一條葡萄紫萬蝠萬壽金絲邊錦被。再看身上,不知被誰穿上了一件月白雲絲錦掐絲荷花睡袍,錦袍光滑,柔軟如水,觸手生涼,穿在身上滑溜溜涼冰冰,我不喜歡。
屋子裏又黑又冷,我心中疑惑,沈羲遙的寢殿四季舒適如春,采光也是極佳,此時為何失去了溫度和光亮?
我將錦被披在身上還是覺得涼。地上被沈羲遙幾近瘋狂扯碎的宮女服已不見,幹幹淨淨,這一切令我有種恍惚如夢的感覺。
窗下有一個茶盞,裏麵微光閃動。我口渴的厲害,雙腳落地隻覺踩在棉花上,起身時一陣眩暈,接著有強烈的頭疼襲來。
我歎了口氣,看來又著了風寒。
光著腳,端了那盞涼透的茶走到門前。隔著西番蓮事事如意鏤刻看去,外麵是沈羲遙日常批閱奏章的地方。此時沒有人,隻有一點燭火靜靜燃在牆邊立式青花燭台上。
那明亮溫暖了我的心底,推門想去將那支蠟燭取來,手用勁處,聽得一陣“嘩啦啦”聲響。門隻是開了一道小縫,再打不開。仔細看去,一把金鎖從外麵將這裏封閉了。
我暗驚了下,沈羲遙此舉無異於將我囚禁在這個精美的牢籠中。或者,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遍布的令人觸目驚心的青紫淤痕,或許他還未想好處置我,等待我的,也可能是重罰。
坐在窗前的長榻上,長榻軟而綿,十分舒服。我靠牆蜷著,一抬頭便看到漫天星光。有清涼的空氣透進來,我大口呼吸著,心逐漸平緩,如果這是最後的時光,那麼就好好享受這樣的美景吧。隻是,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破壞了美好的意境。我自嘲地笑笑,要是能有點吃的就更完美了。
窗外繁星點點,好似一顆顆璀璨的寶石,在一匹如墨絲緞的天空上發出溫柔的光。我看著看著便不由沉醉,忘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黃家村的時光就是這樣浮現在我的腦海。那裏也有能與此時媲美的星空,甚至因為祥和寧靜更勝一籌。
我記起那許多個夜晚,羲赫與我坐在門前流水旁隨意交談。
我會講述閨中生活,女子們的賞櫻鬥草,刺繡撫琴,學習禮數,每一樣都有諸多趣事,還有我的好友,因為父親的雪藏,我隻有及笄禮時在寺廟結識的吳薇,以及世交兩江總督盧世帆的嫡女盧幽姌這兩個朋友。
可惜,後來吳家意欲犯上,吳薇在宮中裏應外合謀害沈羲遙,舉家被誅。
而盧幽姌,在我入宮前嫁給了忠義老王爺的次子,正四品副驍騎參領趙元嶔,之後隨趙元嶔外放去了吳地。
羲赫也會在不經意間提到他的皇兄,提到他們的童年。那時,他不是裕王,而沈羲遙,也隻是皇三子而已。那時的時光快樂,沒有負擔,沒有責任,隻有相親相愛的兄弟二人。
我看著他在夜色裏清朗的麵容,還有那璀璨繁星倒映其中的明亮的眼睛,那雙眼裏充滿了快樂,於是自己也快樂起來。
“皇上待你非同一般,若是你不隨我出來,依舊能保持那種兄友弟恭的情感。”我輕柔道。
羲赫沒有回答,他轉了頭看我:“你在哪裏,我就去哪裏。哪怕隻能悄悄望著你,我也心甘情願。”他頓了頓,懊悔道:“我以為皇兄愛你,可以為你掃除一切危險,不讓你受傷害。”他久久凝視著我:“可是我錯了,我早該將你悄悄擄出宮來,這樣,就沒有那些傷心事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說這話時表情嚴肅,倒很有幾分沈羲遙的模樣。
“失去了孩子……”羲赫遲疑了半晌問道:“你的心中一定很痛苦吧。”
我怔了許久,那個孩子是我心頭無法泯滅的傷,我總在刻意回避它,刻意得認為那是淩雪薇的過去,不是謝娘的。
“你呢?”我給了羲赫一個單薄的笑容,輕聲道:“你那個侍妾不是也有孕了麼?突然離去,你應該也很難過吧。”
羲赫沒有說話,他近乎完美的側臉卻蒙上了一層暗影。他眉毛輕蹙,緩緩說出令我震驚的回答。
“那個孩子……不是我的。”
當時我驚得幾乎站起身來,一雙眼定定看著他,他隻淡淡一笑。
“是王府中一個護衛的孩子。我從未沒碰過她,怎會有孩子?本想留她性命,等孩子出生後報難產身亡,再送她們離開。不想太後發現不對勁,親自盤問,幾下她就招了。太後震怒,賜來鴆酒結果三條性命。”
“三條性命?”我吃驚地看著他,瞬間也明白過來,太後又如何會放過那個護衛呢?
羲赫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當日種種在他眼前一一掠過。我的心也隨著他皺起的眉而揪緊。他的話如輕煙薄霧般傳來,帶著慈悲的笑意:“其實,他們並沒有什麼錯。錯在我們,自以為是地認為那是恩典。”羲赫自嘲地笑笑:“不過我預見到了,想辦法送他們離開了。現在那孩子應該會走路了吧……”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將身子靠進他懷中,那份溫暖,是無人能給予的。
我翻了個身,似乎在那墨色天空中又看到了羲赫溫暖貼心的笑容,周身因此覺得舒服起來,臉上也不由帶了微笑。
不知是何時睡去的,許是在那無邊清朗的回憶中吧。我想,我會在夢中回到黃家村,與他再會。
當我在清涼芬芳的清晨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已平躺在床上,四周溫暖舒適,有玉竹香氳氤在四周,令人頭腦清明,神思清朗。
貪婪地深吸一口氣,這玉竹香裏,有淡薄得幾乎可以忽略的,龍涎香的氣息。
抬眼處,長榻上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湖藍色裙子擺在烏木托盤中,旁邊有一個打開的檀木纏枝並蒂蓮花雕紋妝匣裏擱著幾枚珠花、一把木梳,還有幾個小小的琺琅彩繪小圓盒,該是胭脂水粉之類。
清澈的水盛在屏風後的大木桶中,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旁邊烏木架子上搭了一塊雪白的布巾。我用手試了試水溫,還稍稍燙手。看來不久前這裏有人進來過。
再不去想什麼,我泡進去仔細清洗。無論沈羲遙是要再送我回那寂寞得令人發瘋的繁逝,還是去那辛苦得令人絕望的浣衣局,我都沒有掛在心上。甚至將我就地問斬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此時我唯一想做的,是將自己好好收拾幹淨。
沐浴後整個身子舒緩放鬆下來,似卸去了多年的重擔一般。我將自己擦幹,換上了那身裙衫。
這不是宮女的服飾,也不是妃嬪的宮裝,看起來,更像民間富庶人家婦人的穿著。
這身衣裙雖然是棉布質地,不若錦緞看起來富貴,但卻因上麵精致的刺繡而顯得貴重無匹。其實細細看上去,這布料十分稀少,花色又奇特,該是天竺進獻而來的。
其實,若是嚴格說起來,它不是一件湖藍的裙子,而是在白色的棉布底上紮染了極小的湖藍色寶相花紋,細細密密,繁繁複複,因此大眼看起來像是湖藍。
在這樣的棉布料上,有一朵巨大的栩栩如生的白色牡丹綻放在裙邊,那茂盛的枝葉一路繁衍至腰際,頂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來。這牡丹仿佛新摘下一般生動,甚至整件衣服帶了淡淡幽香。一條天藍色薄如蟬翼的輕紗披帛罩在素色抹胸外,那披帛上有用銀粉勾勒出的簡單的牡丹花紋,在日光下,會出現閃耀的光華。
我將頭發挽成最簡單的平髻,戴上白色珍珠牡丹花壓鬢,一根頂端嵌了東珠的銀釵將發髻固定在腦後。這樣一身妝扮乍看上去簡約素雅,不輕浮不奢華,但舉手投足間,整個人的高貴優雅自現其間。其實,這是一套考驗氣質的穿戴。
唯一不足之處,是我的身姿與先前相比瘦削甚多,衣服有些寬大,卻也顯得人弱不經風,楚楚風華,甚是憐人。
我正舉起最後一枚珠花要別在發髻間,“哢”地一聲門鎖被打開,沈羲遙身著朝服走了進來。那金黃的龍袍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威嚴,令人不敢仰視。我看到他的身影,手不由停在鬢間,心“突突”跳起來,帶了恐懼。
很靜,很壓抑,這氣氛令我幾乎無法正常呼吸。也不知為何,如今我見到他總有一種老鼠見了貓的感覺。我緩緩抬頭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絲痛苦與一絲憐惜一閃而過。
我垂下頭不敢再看,之前的淡然此時消失了。我突然湧上對未來的擔心。目光無意識落在了窗邊,有侍衛閃亮的銀槍的光澤偶爾一閃,透出了無盡的肅殺之意。
一隻手突然覆上我的額頭,然後,我聽到沈羲遙不耐且冷冰冰的聲音。
“既然病著,就好好休息,起來做什麼?”
我抬頭望他,正巧對上他的眼。他一慌別過眼去,竟像個賭氣的孩子。但是手上遞來一隻琉璃薄碗:“把它喝了。”
那碗裏有黃褐色的湯藥,聞起來有上等藥材特有的香氣。我想都沒想便一飲而盡,入口卻不苦,隱隱有回甘。
“皇上,罪婦應該回去了。”我輕聲道:“養心殿尊貴,不是罪婦該待的地方。”
沈羲遙沒有理會我,他已經負手走了出去,當他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朕以為,這裏才是你該在的地方。”
仿佛過了許久,我以為他已經走了,可是,從鏤空處我看到一個明黃的身影。
“在這裏養病,直到你好了為止。朕要好好想想該如何處置你。”他的聲音裏含了若冰霜般的笑意:“謝娘是麼?你就好生在這裏待著。若無朕的口諭出了這道門,不止淩家,還有你的謝郎,全部以謀逆論處。”
謀逆,我安靜地聽著,嘴角彎起一個無奈的弧度,那就是誅滅之罪了。
“你想做謝娘,朕就如你所願。”
他這句話一直盤桓在我耳邊,久久不散,直到最後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最終,我聽著那落鎖的聲音輕輕傳來,還有他吩咐張德海,晚膳在長春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