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爾強撐著站起來,雙手握住戮神釘的尾部,狠狠朝下方一按。伴隨著轟鳴聲,整個石頭房間開始劇烈搖晃起來。我們生怕屋頂有石頭掉落,好在這石頭房屋的結實程度遠超我們的想象,盡管塵土和石屑不停掉落,大屋頂的石頭卻穩如泰山。
好一陣後,搖晃停止。我們灰頭土臉地看了看房屋中間的石碑,發現石碑表麵的石頭已經碎裂,露出內部青綠色的色澤來。
我原本以為石碑內部是青銅,可用手掀開表麵裂開的石頭後,發現內部青綠色的東西,竟然更像是木質的。
艾布爾帶著一絲狂熱撫摩著青綠色的木材,喃喃地說:“世界樹,這是真正的世界樹……”
掀開表層的石頭,我們才發現,這個石頭桌子,乃至表麵的石碑,都不過是偽裝,裏麵竟然是一個需要兩人環抱的木樁。
木樁明顯是可以活動的,和表麵的石材一樣,上麵印刻著熟悉的瑪雅曆法圖。這曆法圖看上去像是天然生成的一樣,看不到人工痕跡。
而戮神釘,就插在這樹樁的中心,因為都是青綠色的,所以看上去像生長在上麵一樣。
正當我要將戮神釘拔出來時,戮神釘表麵突然“哢嚓”一聲,出現了一條裂紋。還不等我心疼,裂紋邊緣又出現了更多細小的裂紋。整個戮神釘的表麵,很快被裂紋覆蓋。
我的手指顫抖著碰觸了戮神釘一下,戮神釘表層頓時像脆弱的蛋殼一樣崩裂,半毫米厚的青銅外殼散落得到處都是,露出中間一根手指粗細的青綠色樹枝來。
我頓時目瞪口呆。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戮神釘的內部,居然藏著一截樹枝,還保持著翠綠的色澤。按照父親的說法,戮神釘是杜宇王朝時期製造的,距今差不多有三千年。
“我早該想到,能作為世界樹製成的羅盤鑰匙,怎麼可能是金屬製品!”艾布爾也愣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地說。
“為什麼不能是金屬製品?”我臉色古怪地問。
“在瑪雅文明中,你什麼時候見過金屬製品的工具或武器?”艾布爾反問道。
我一呆,仔細一想的確如此。瑪雅文明最終消失的時間是一千多年前,那個時候世界各國都已經進入鐵器時代,可是瑪雅文明除了少量金銀作為飾品和宗教祭器外,從來沒有發現任何金屬製作的工具和武器。
這和瑪雅人在天文曆法以及數學上取得的成就是極為不相符的。要知道每個文明的進程,雖然發展的細節各自不同,但大體上還是有著一定的規律的,都循序漸進地經曆了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鐵器時代。
瑪雅文明在製造工具上雖然停留在新石器時代,可在其他方麵創造了連現代科技都要為之驚歎的成就。用一句時髦的話說,瑪雅文明就像是點歪了科技樹,這在文明發展中屬於小概率的重大失誤。
“這是真正的世界樹的枝丫,不是我們之前得到的半死的枯枝。怪不得你手中的戮神釘能夠殺死變異的樹神,原來它才是真正的世界樹。所謂的樹神,大概隻是世界樹死亡後的殘餘的細胞組織變異而來的。”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們既然以伏羲作為信仰的源泉和神靈,為何會將組織取名為世界樹?而且你們組織對於世界樹的了解,說起來也符合本身的名字,這又和你們崇拜的伏羲古神有什麼關係?”我問出了一個在心頭橫亙了許久的問題。
“我們對外宣稱是因為我父親早年得到過一截世界樹的枝丫,你們應該也清楚,這不過是一個借口,我們得到的僅僅是世界樹的一小截死亡的枯枝。我主並非單一存在的神靈,它們曾有一個龐大的族群,這個族群統治了人類數萬年之久。想必你們現在也知道了,我主所在的族群在瑪雅人劃分的文明紀元中屬於第三紀的穆裏亞文明,也就是生物能文明或植物文明,即依靠植物的能量生存和發展——世界樹本身就是我主的族群製造出來的能夠提取植物能量的附屬神。我主所在的族群消失後,這個族群的全部精神意識聚合形成了我主的核心意識,並影響了後續幾乎所有位於北緯三十度附近的古文明。”艾布爾說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個謎題終於解開了。雖然之前我對此有所懷疑,可親耳聽到艾布爾說出古神伏羲和穆裏亞文明的聯係,還是讓我的精神為之一振。
那並非不可戰勝的神靈,僅僅是上上個文明紀元的史前人類的唯一後裔。
“我很奇怪,為什麼屬於第四紀的亞特蘭蒂斯文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反而屬於第三紀的穆裏亞文明居然產生了意識聚合體形成的神靈。”敖雨澤突然問道。
“亞特蘭蒂斯屬於第四紀的光能文明。遺憾的是,這個文明雖然也一度十分發達,但是並沒有參透這個世界的本質。當世界運轉帶來的紀元大劫到來,徹底覆滅也在情理之中。”
“你所謂的世界的本質是……”
“在伏羲對八卦的認知當中,除了作為混沌初始的太極,最為重要的就是陰陽的對立和統一。世界萬事萬物皆可分陰陽,世界本身也是如此。我們所處的物質世界屬於陽麵,意識世界屬於陰麵。光能文明在陽麵的發展極為昌盛,但對陰麵沒有任何認知,自然逃不過最終的劫難。但是我們所屬的第五紀情感文明不同,尤其是北緯三十度附近的文明,在建立初期,就得到過我主的指引,率先知道意識世界的存在並加以利用,走的是陰陽相合的道路。”
我看著幾乎和青綠色樹樁融為一體的戮神釘,對於伏羲古神的目的感到更加不安了。
如果說巴蛇神是伏羲古神曾經的下屬騰蛇,扶桑神樹也是伏羲所在的穆裏亞文明中植物能量的來源,那麼伏羲古神所謀劃的,到底是什麼?
現在的伏羲,根本沒有實體,甚至不是穆裏亞文明的後裔,而是這個已經消失的古文明最後殘存的族裔的意識聚合體,它就算強大到如同神靈的地步,也未必能讓自己的族群重新複活。
並且伏羲的精神,似乎也受到過重創,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意識世界的深處休養沉睡,不然也不會有後來的巴蛇神背叛它的事情發生。
而我和敖雨澤身上的金沙血脈,嚴格地說應該是伏羲一族中的黃金血脈。以伏羲偶爾清醒時向世界樹組織頒布的神諭來看,在我和敖雨澤身上,應該有它想要的東西,這東西很可能不是血脈這麼簡單。
秦峰和秦怡兩兄妹,從精神本質上說是我和敖雨澤在意識世界的平行投影,也可以看作另外一重徹底獨立的人格,隻是精神本質處於同一個頻率。那麼伏羲古神在這對兄妹身上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布局,這個局甚至有可能一開始就是它和秦峰、秦怡的父親一起設下的。
我想起在蛇神殿的時候,秦峰的父親表現出的在意識空間中近乎神靈的強大力量,這個男人想要的,似乎並不僅僅是入侵現實世界那麼簡單。
“按照瑪雅人的末世預言,第五紀的情感文明之後,是純精神的文明。所有人都以為最終被精神文明徹底取代,走向終結的情感文明,是世界末日,其實人們都錯了,第五紀的終結不是徹底的毀滅,而是升華,升華為層次更高的精神文明。而那一天,就是我主降臨現世的日子。而違背了注定的規律,這個世界走向徹底的覆滅,那是曆史線的改變,到時候別說是人類文明,就連時間和空間都有可能發生逆轉,那才是真正的末日。”艾布爾沉聲說道。
我沉默了一陣,最後緩緩說道:“所以在你們眼裏,迎接伏羲降臨現世,其實是在拯救世界吧?”
艾布爾沒有回答,而是鄭重地點頭。我有些無語,這個人的信仰極為虔誠,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所謂的從情感文明升華為精神文明,其實可以換一種說法,就是讓人類的情感部分被徹底閹割,隻剩下絕對的理智和邏輯,從而讓文明獲得更快的發展。那個時候的人類,再也不會誕生諸如仇恨、嫉妒、暴戾、貪欲等負麵情緒,整個人會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情感,隻剩下一個從大局來考慮所有事情都的極為功利的軀殼,這和一個冷冰冰的電腦程序有什麼區別?”敖雨澤冷笑道。
“當然有所區別,因為到那個時候,所有人的精神力量都會大幅增長。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分為自我、本我和超我。‘本我’為本能,‘超我’為理智,‘自我’為超我與本我交互作用下產生的外在表現。情感是本能之中除了生存和繁衍外最重要的部分,隻有閹割人類的情感,剩下的‘超我’才能承載和控製超量增長的精神力,完成文明向第六紀的升華和蛻變。”
“我終於明白之前那些通過VR頭盔被催眠並替換掉意識的人,他們的靈魂為何會和人類的絕大部分相同,卻有一點本質的區別了。這些實驗品就是被閹割了意識中的情感部分,隻剩下所謂的絕對理智的‘超我’。”我看著艾布爾說道。
“就像伏羲八卦中藏著的無窮變化的卦象,要想精確地解讀所有的卦象,就不能帶著絲毫的自我情緒,那會幹擾卦象的準確性。所以在你們國家,任何能算卦的人,都絕對算不準自己以及身邊親近之人的未來,因為情感會影響卦象的準確性。世界一直在走向毀滅的道路上,比起這個最壞的結果來,完成人類的升華或者說進化,是最好的選擇。”艾布爾說道。
“不,我們還有一個選擇。”我盯著艾布爾,眼中閃過旺達釋比臨死前殷切的目光,帶著傷口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胸口的白色符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