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紫虛觀傳奇(1)(3 / 3)

陳正莆原以為做道士太無聊。大謬也!其實道觀是社會交際的最佳場所,常會有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的朋友找上門來。或飲酒,或品茗,或弈棋,或聽琴,或吟詩,或論劍……更不消說還會交流導引、按摩、辟穀、煉丹特別是房中之術。生活多姿多彩,比頭懸梁錐刺股地對付科考要有趣多了。

當然,最有趣的還是女人。女人們看上去都那麼正經,似乎摸她一把便會上吊殉節,其實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而越是大家閨秀、誥命夫人,倒顯得格外大方。比如那位有美人痣的太子妃呂娘娘,他曾與她麵對麵說話兒,嗅到過她的體香,甚至捏過她的酥手!誰能相信?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俗話說“燈下黑”,明亮的燈光下偏有神秘的黑影,看似最嚴密的地方,往往最是鬆懈,不堪一擊。而敢於冒險的人,往往石破天驚,成就偉業。

陳正莆捏過呂妃的酥手後曾瘋狂地在山溝裏跑,在雨水裏澆,仰天長嘯,恨不能將這秘密告之天下。過後一想,卻也不值得怎樣的。因他畢竟隻是捏了捏手而已;倘有機緣,能吻一吻她那顆緊挨香唇的美人痣,那才會死而無憾呢!

陳正莆熱切地盼望著能有那麼一天。這一天說來也就來了。那是前年的高秋九月十五,一個細雨蒙蒙雲也繾綣的好日子。初一、十五,按當地風俗進山燒香的人較多,但這天山門外早貼出告示,說東宮呂娘娘要來燒香,閑雜人等一體回避。其時馬皇後早已崩逝,貴妃郭娘娘雖說是“攝六宮事”,但對太子妃的事情一向懶得過問。呂娘娘跟太子說一聲要去紫虛觀燒香。太子想起來他還曾在紫虛觀“出家”了的,覺得實有必要對此觀的元始天尊奉獻一下,不但允準,還吩咐隨呂娘娘伺候的黃太監多帶些賞賜。於是,呂娘娘的儀仗車輿排山倒海般向紫虛觀進發了。

在紫虛觀裏,陳道士領著眾道人早已做好了各種準備。神像光彩閃閃,殿堂一塵不染。道士們全都沐浴過,潔潔淨淨,喜氣洋洋,靜等著拿呂娘娘的賞錢。一位叫素靈的小道童,見觀主急頭撓腳摩拳擦掌的模樣,憋不住吃吃地笑。陳正莆聽見了,便嗔他一聲:“休隻管笑,到時候莫出了差錯兒!”

素靈知道知觀心裏想的是什麼。便問:“還跟以前的法兒?”

陳正莆想了想說:“娘娘畢竟不是凡人。你瞧我的眼目行事吧!”

說話間呂娘娘的鑾駕已到山門之外,陳正莆早率眾道士們跪迎。娘娘下得以紅油絹雨轎衣遮著的鳳轎,先進入觀外專設的“行幢”(或曰帷幄殿)裏易服,然後仍乘鳳轎,一直被抬到三清殿門口。此時道士們多隱去了,隻剩了陳正莆和那位小道童。兩個宮女將娘娘攙出轎來,再隨同陳正莆和道童進入殿內。宮女們隨即退出。殿門隆隆閉合,隔開了兩個天地。

殿內燭光熒煌,香煙氤氳。呂娘娘恭恭敬敬進香,跪伏於錦墊。呂娘娘正眯目喃喃著向神像訴說著什麼的時候。驀地一聲輕歎:“唉!”倒使她微吃一驚。她鬧不清這聲輕歎是由哪尊神像發出的。它在殿內遊走,回蕩,久久不息。娘娘忽然就感到了幾分悲哀與自憐。她知道,在神靈麵前你想隱藏什麼都是不可能的。

娘娘備受太子的冷落。她內心的寂寞,或許隻有神靈知道。

當陳正莆過來攙扶她的時候,說句“娘娘請起”,順勢捏了她的手。她感到伸過來的那手熱乎乎、溫潤潤的。上一回,也是在扶她從錦墊上立起的時候,這手也被他捏過。但那回的捏,說不上有意或無意。當時她毫無防備,也便沒有任何的感覺。隻是在整理裙裾欲移步出殿的工夫,她有意無意地向旁邊瞟了一眼,恰與他射過來的目光相遇。猶如電光火石般地撞擊,轟然間使她一陣暈眩。幸虧黃公公喊一聲:“娘娘起——駕——了!”她才恢複了常態,坐進鳳轎。

在鳳轎裏,她才覺出手上被捏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這賊道,忒是大膽呀!”她十分惱怒,覺得所受的侮辱不可思議亦不可饒恕。但同時她也頗感奇怪,莫非這賊道就不怕死嗎?他不知道他侮辱的是誰嗎?那一刻她真想停住鳳轎,讓人一條索子將賊道拴來,亂棍打死;至少是剁去他那隻賊手!然而轉念一想,懲罰了他,對自己又會有什麼好處?況且這種事情,她該如何向太子訴說?她掀開轎簾,往走過的路上望去,但見一片翠微,薄霧繚繞,神秘莫測。隨著轎的顛簸,她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以後這種感覺便時常在睡夢中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