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塵外佛如花(2 / 2)

終於來到姚黃與魏紫的所在,卻是姚黃如此,魏紫如此,不禁失望--花盤不大,花瓣不豔,植株亦少,東開一兩朵,西開一兩朵。可是很奇怪,周圍朵朵牡丹朵大花鮮,遊人如織爭相探看,它們隻是靜靜開在這個萬花園裏麵,卻愈看愈讓人不敢輕慢。

因為它們開得靜。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開篇便說“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顧愷之又說畫手揮五弦易,畫目送歸鴻難,也因前者是動,後者是靜。人亦如花花如人,心動易,靜心難。

深山古寺斜陽,一僧獨臥眠床,那種靜不算真的靜,若是所有美女都在爭奇鬥豔,描眉畫鬢,施脂抹紅,卻有那麼一位兩位,樸衣素顏,靜立在燈火闌珊處,仿似身邊的繁華熱鬧統統與我無幹,這樣的靜,才是真的。

這,大概就是姚黃、魏紫有資格稱為花王、花後的原因。

後來去白馬寺看牡丹,這個感覺越發得到印證。

白馬寺裏的牡丹也多,卻是原生,不曾嫁接,安本固生,是以開得並不誇張,人潮洶湧,它們卻自顧自地靜靜開,靜靜謝,樹下一片凋謝的花片,厚厚一層。姚黃與魏紫在這裏也開得更靜、更舒展、更從容。飄逸和紫羅蘭和種種異色的鬱金香,放在別處亮眼動心,在此處卻隻宜陪襯。佛祖拈花微笑,未必隻肯拈一朵靜蓮。世間諸花,豈非皆有佛性。

不過遺憾的是白馬寺古建築多已無存,新建的屋舍樓宇還沒來得及在光陰裏浸潤,是以處處是粗浮的新。

午後去龍門石窟,那大大小小的佛像被巧手的工匠從石頭裏一一解放,在石壁上或合掌,或閉目,或獰厲,或從容,或二人對站,或一人端坐,或有人隨侍,或獨自清修,或高有數丈,或矮不足三寸,間或有斷頭,缺掌,衣褶打爛,麵目不清,不過還好,畢竟沒有被光陰、貪心和暴戾一掃而光,留待這裏與眾人相見--原來佛與你我,竟如此有緣。

自此知道,古時候是真的能夠誕生“即心即佛”的偉大人物的,是真的有人為了求得真理不惜斷臂立雪的,這些都是真的,這裏的大大小小的佛、菩薩、力士、金剛為證,這裏的盧舍那大佛為證。那樣柔軟流暢的衣褶,那樣恬靜從容的麵容,那樣悲憫沉靜的氣息,那樣的不悲、不喜、不怒、不嗔、不思、不慮、不憂、不懼,那是怎樣的一張臉。

世間花如佛,塵外佛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