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勾的居然是“普通朋友”!
“為什麼?”我忘掉了他的眼神,也忘掉了剛才那種隱隱地後悔和沒底的感覺。我很凶地瞪著他,聲音又羞又惱。
我從來也沒見哪個傻男生勾過這個選項!
“那麼,你認為我應當勾哪一個?”季峰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可我卻分明感覺到,那笑意裏麵充滿著……充滿著譏笑和嘲諷!
我惱羞成怒,一把抓過他手上的紙條:“你還不配做我的朋友呢!”轉身就走。
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嗨,等等!我重新選行不行?”
哈,這麼快就繳械投降了?不記得是哪一任男友曾說過,我生氣的時候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有時甚至比笑的時候更讓他心醉神迷。難道季峰也是一樣的審美感受?
我開心地自己對自己笑起來,轉過身子,將紙條重新遞給了他。並且,我還朝他側過身子去,我想馬上看到他選擇的結果——是“情侶”呢,還是“好朋友”呢?
我看到,季鋒的筆毫不停留地在“不認識”的下方重重地勾了一筆。
我感覺自己的頭被重重地敲了一記。我遲鈍地接過他遞過來的紙條,好像還有點不相信似的,居然還拿在手裏重新看了一遍。沒錯,是“不認識”。
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是什麼表情。我就這樣在季峰好像是嘲笑又好像是憐憫的目光裏艱難地轉過身子,木呆呆走出了他們的教室門。
在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哈!好一個初戀煞星!”我不知道哪是誰的聲音。是季峰的聲音嗎?還是別的同學的聲音?
剛剛走出教室門,迎麵就撞見碧兒表哥,也就是我的初戀。我不知道我的臉上有什麼,我隻看見我的初戀盯著我的眼睛裏充滿著驚嚇和憐憫:“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嗎?”
我對他神情恍惚地笑一笑,搖搖頭,沒說話,走了過去。
羞恥的感覺是在我走進自己的教室、坐上座位的一刹那間突然湧上心頭的。它是如此清晰、如此強烈地自天而降,我被它徹底擊垮。
我不知道我有多長時間沒有哭過了。現在,我趴在課桌間,眼淚水像盛夏季節裏突然而至的暴雨,在我的臉上傾瀉而下,氣勢滂沱。
“不至於吧?”碧兒捅捅我的手臂,“這種笨腦殼男生,不理也罷。”
不是這麼簡單。不是這麼簡單。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隻是覺得,季峰的眼神像一把毫不留情的尖刀,刺破了我漂亮麵孔下包裹的一切。
上課鈴響了。
我接過碧兒遞過來的一包餐巾紙,將自己一塌糊塗的臉蛋胡亂收拾了一番。這張臉蛋,現在一定是醜陋的吧。
星期五下午隻有兩節課,我趴在課桌上,似聽非聽,似睡非睡,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過來了。反正不會有老師關注我,我聽不聽課、上課在幹什麼,他們都不在乎,隻要我沒影響到別的同學。
為自己能享受這樣的“待遇”感到難過!
課堂上,碧兒幾次用手肘捅我,用腳踢我,我都沒有睬她。我不知道在心裏,自己是不是在怪她。
可是,我怪她什麼呢?每次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我怪她什麼呢?
“幹什麼啦?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高興一點嘛!不就一個傻男生嗎?不值得這樣啊。”放學回家的路上,碧兒擔憂地看著我的臉。
“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可憐蟲,總在做一些令人發笑的蠢事。”想起自己在高三(1)班教室裏經曆的可怕的一幕,眼淚差一點又要洶湧而下。
“你還是可憐蟲?那我是什麼?”碧兒將她那張有著可怕的厚嘴唇和可笑的倒三角眼的大胖臉伸到我的眼前。
“你又沒什麼。你又沒被人家像抽鞭子一樣地當麵拒絕過。”想起季鋒重重勾下的那個“不認識”,我終於還是沒忍住,又一次嗚嗚地哭起來。
我才哭了沒兩聲,一陣更響亮的哭聲在我耳邊放鞭炮一樣地炸響。我驚嚇地抬起淚眼,看見——身邊的碧兒像瘋子一樣揮動著手臂,又哭又喊:“我長得這麼醜,成績又這麼臭,我才是真正的可憐蟲呢!你被人家拒絕?我連被人家拒絕的滋味都嚐不到!我就像一個乞丐,天天跟在你後麵看你的精彩。我知道自己很無聊,可至少這樣做我可以不太孤獨!我才是真正的可憐蟲!天底下最大的可憐蟲!”
我從來沒有見過碧兒這樣的一副模樣,我的眼淚早嚇沒了,隻顧呆呆地看著碧兒發瘋。
碧兒粗魯地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淚,惡狠狠地瞪我一眼,說:“看什麼看,沒見過恐龍生氣?”
我挽起碧兒的手臂,默默地朝前走。
初秋黃昏的街道非常迷人。櫥窗裏的模特精致而美妙,音像店裏的音樂聲飄飄渺渺,行人們來去匆匆。沒有人在意走在人行道上的兩個流著眼淚的小女生。
沒有人在意,一切隻有自己承擔。而怎樣承擔,也隻有自己才能決定。
碧兒終於止住了眼淚,默默地任我挽著她的胳膊,乖乖地走在我身邊。我遞給她一張餐巾紙,她胡亂擦了兩把,狠狠地扔進了街道旁的垃圾箱裏。
一直走到該分手的地方,我們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明天是周末,周末過後會是一個新的星期的開始。新的星期會不會有新的東西?或者,一切還都是老樣子?
沒有人告訴我。
而傍晚的街燈,開始一盞接一盞地在梧桐枝椏間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