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笑秋大笑著走了出去,夜更深。
子時剛過,打更的老人就在不遠處喊著: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防賊防盜,閉門關窗。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無事嘍。”
一個老人佝僂著身體,在淒冷的寒夜裏走著,數著時間的流逝,這是一種多麼深刻的寂寞。
時間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在這寂寞的寒夜裏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他有沒有輝煌的過去值得懷念?有沒有在他心中留下淚滴的人值得祭奠?
馮笑秋瞧著那老人轉過巷子,目光中已露出一絲痛苦。
總有一天他也會變成一個老人,那時他會過著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是邱仲深那樣身不由己的痛苦還是這打更老人為生活奔波的寂寞?
馮笑秋長舒了口氣,整了整衣襟,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夜已深,天漸冷,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早已熟睡,但街上仍有些燈還亮著,仍有些為生活奔波的人在寒風中守候著。
賣麵的老頭搓著手,哈著氣。
這已不是生活,是生存。
生活本不艱難,生存才如此。隻是很多人大多數時候把生活與生存這兩個字混為一談了。
馮笑秋瞧著著老頭想起了老孫頭,此刻他在做什麼?他也沒親人朋友,會不會也很寂寞?
賣麵的攤子旁還有一家店鋪也沒關門,門上一塊匾額刻著“小馬行”三個字,馮笑秋就走進了這家店鋪。
店裏點著一盞燈,店小二正靠在桌子上打盹,屋裏的擺設也極其簡單,沒有絲毫多餘的地方。
馮笑秋坐在店小二前的凳子上,敲了敲桌子。那店夥一下子驚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懶道:“客官深夜到此,不知是要馬還是要車?”
馮笑秋道:“我既不要馬,也不要車。”
店夥奇怪道:“小馬行隻有這兩樣東西,客官既不想要,難道是閑著無事來消遣我不成?”
馮笑秋笑了,這店夥實在不像個店夥。這也許不過因為他足夠有這底氣,來這裏的人通常都是來求他的。
自從西邊養馬勝地被胡人占領後,中原已無名駒,而小馬行卻能養出腳力不輸西邊的純種馬,這也是小馬行屹立江湖的原因。
而且小馬行的馬車也是一絕,甚至連官府的馬車近年來都是小馬行出產的。
據說小馬行的主人小馬張三不僅武功奇高,而且在泰山之南的小和山覓得魯班書,有神鬼莫測之能。
就憑“魯班書”這三個字,小馬行的店夥沒把眼睛長到頭頂上已是對馮笑秋十分客氣了。
馮笑秋道:“你這店小二火氣倒不小。”
店夥淡淡道:“客官難道認為我不過是個店小二就該讓人欺負?難道你認為一個店小二就不配得到別人的尊重?”
馮笑秋眼睛已亮了起來,道:“都說小馬行有個叫錢薄的店夥架子比老板還像老板,連伍文定都拿他沒辦法,難道你就是錢薄?”
錢薄冷冷道:“伍老板也隻不過運氣比我好一點而已,我若早來幾年,現在做店夥的就是他。”
馮笑秋眼裏都有了笑意,道:“你就不怕這話傳到伍文定的耳朵裏?”
錢薄淡淡道:“他就是站在這裏我也這麼說,這本是實話,他若連實話都聽不進去,又有什麼資格掌管小馬行?”
馮笑秋道:“你這自我陶醉的本事倒是不小?”
錢薄冷冷道:“你深夜造訪,難不成真是找我鬥嘴的?”
馮笑秋道:“我本想找你老板伍文定的,現在看來已不必。”
錢薄淡淡道:“你有什麼事可先跟我說,至於我能不能解決倒是不一定。”
馮笑秋大笑起來,道:“想不到你竟如此老實。”
錢薄道:“我並不老實,隻不過我說的是實話。老實是老實,實話是實話,這是兩回事。”
馮笑秋道:“好,那想必你也不會對我說謊,我問你,近幾日可曾有人一下子買了你小馬行九輛馬車?”
錢薄淡淡一笑,道:“小馬行每天也不知要賣出多少馬匹和車輛,每一輛都有記錄,但小馬行有規矩,絕不泄露客人的秘密。”
馮笑秋皺眉道:“如果我定要你說呢?”
錢薄道:“小馬行能有今日就因為我們守規矩,客官一來就要我壞小馬行的規矩,豈不是要砸我的飯碗?”
馮笑秋歎口氣道:“所以我要找伍文定,因為你根本不過是個店小二。”
錢薄冷冷道:“就算伍老板在這裏也不會答應的。”
馮笑秋道:“你又不是他,怎知他會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