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後的劉英並沒有回到商店上班,而是跟著唐經理直接到他的公司,做了他的專職秘書,從此開始了新的生活。劉英的起伏變化是院子裏的人首先發現的。他們私下悄悄議論起來,好幾次都遇到相同的情形:與劉英曾朝夕相處的那個小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城裏的石油老板。那個老板是縣城裏有名的幾個富人之一,她跟著他如影隨形還能有啥好事呢。這個壞分子的女兒八成是和那個石油經理勾搭上了,要不咋會那樣親熱。議論聲傳到劉仁一家的耳朵裏,他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劉仁。劉仁怎麼都想不通,剛剛過上安定幸福的生活,自己一向器重的女兒就開始胡折騰起來。那天晚上劉仁回到家見劉英坐在桌旁,就開門見山地問了起來:“聽說你不在那個商店裏賣貨了?”“我到一個公司上班了。”“在公司幹啥?”劉仁憋足了氣又問了一句。“做秘書。”“怕是做婊子呢吧。”氣急了的劉仁濃重的東路話滾滾而出,隻見他怒目圓睜,已經全部變白的頭發仿佛一根根都豎立起來。他突然掄起胳膊去扇她的耳光,被她麻利地躲開了。她趕緊起身往外走,到院子中間時,劉仁的唾罵聲從屋裏傳了出來:“給老子滾得遠遠的,從此以後別再想踏進這個家門一步。”果真如劉仁所說,好多天她都住在公司裏,與家裏斷絕了聯係。已經平靜多年的劉仁,又一次陷入苦惱的深淵裏。
鍾川的翻然醒悟
姚桂蘭死後鍾川從此跌入深穀。很長時間裏,他都難以擺脫她的影響,老是產生風聲鶴唳的錯覺。異常冷清的家中,晚上到處彌漫著瘮人的氣息,冷清下來的院落總讓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每當夜晚來臨,黑暗中總能感到姚桂蘭的影子無處不在,那憤怒的目光讓他毛骨悚然頭皮噌噌作響。鍾川晚上不敢出院子,撒尿改用爺爺傳下來的許多年不用的陶瓷尿壺。後來待在窯洞裏也怕,總能聽到什麼聲音在輕輕走動,一會兒在窯洞裏一會兒又在院子外。鍾川躺在煤油燈下睡覺感到姚桂蘭在窯洞的暗處走動,油燈一旦熄滅她就馬上來到跟前,好像就在他頭部上方仔細端詳著。每當這種時刻他就急忙起身點亮油燈,就這樣折騰著困得實在不行時才睡上一會兒,然而睡著後仍能見到她,她的麵目清晰仿佛仍然活在身邊一樣。鍾川夜夜不能安寧,遭受寢食難安的苦痛折磨,他的精神狀態到了崩潰的邊緣,整日心瘋意亂,人瘦得不成樣子。
鍾川的兒媳婦找到鍾鷂子說:“小爺快去看看吧,我爸不知咋回事,深更半夜地經常怪喳喳地叫上一聲挺怕人的。最近飯也吃不進去,人瘦得不像樣了。”鍾萬全有些吃驚地問:“好些天沒見他,有這種事?”“我咋能說謊呢?要是你不管那就再沒人管他了。”鍾萬全聽她的話有點怪就說:“你先回去吧,等我把活幹完了晚上再去。”聽到這話她轉身走了。晚飯後不久鍾萬全來到鍾川的家裏,一進門他就驚詫地問:“才幾天的工夫你咋瘦成這樣?”“二叔,我的心忒不安,整天都跟死人打交道。”鍾川說這話時神色中仍顯現出某種懼怕。“可能是中啥邪氣了,要不要找柳夜仙看看?”“不知怎麼,一閉上眼睛她就來到跟前。我從來不知道怕她是個啥滋味,人死了反倒怕得不行,你說到底因為啥?”“可能是讓死鬼捏住了,我這就找柳夜仙去,讓他把那纏人的東西送一送。”鍾萬全說罷出門離去。鍾川見二叔消失在黑夜中就趕緊關閉木門,他對黑夜的恐懼已到神經質的地步。
第二天晚上柳夜仙來到鍾川家裏,這位名噪一時的神人臉色黧黑、衣衫襤褸,人蒼老了許多,有種明顯的破敗跡象,隻有那雙據說曾經塗過白狗眼屎的神眼仍顯得又圓又大。這兩年柳夜仙的市場越來越小,他很少上桃原,這塊本屬於他的領地讓那些穿著橘黃色衣服的石油人無情地破壞了。也真的日怪得很,自從石油隊讓桃原人富起來後神鬼就奇跡般地消失了。讓柳夜仙難堪的是他兩個兒子長得比他還高,他們滿門出滿門進就是找不上對象。柳夜仙麵對自己的光棍兒子們無能為力,這極大地影響了他的聲譽,人們動輒就說這個遛川鬼日能得很,咋不弄個兒媳婦回來,他百分之百是在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