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著的胡學成仍然不說話,眼眶中慢慢地有淚水出現,老胡急忙用手替兒子擦眼淚。胡學成看見父親那雙粗糙笨拙布滿老趼的手心頭一酸,淚水一下子流淌得更厲害,順著眼角快速滑落到枕頭上。“娃,別傷心,隻要人沒啥事就好。”他安慰著自己的兒子,父子二人一時融入和諧融洽的氣氛裏,那情形甚是感人。病房很靜,他們就這樣呆著,過了很長時間護士送來服用的藥片並說明該怎樣服用後就離開了,之後又進入靜寞的狀態裏。胡學成就這樣靜靜地躺著,他兩眼看著天花板,經過反複思慮後他還是將事情的前後經過全部說了出來。
“你跳樓了?”當胡成榮聽到兒子的話後,猶如平地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驚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雙目圓睜,那裏麵充滿紅紅的血絲,頭上的板寸頭發仿佛全部豎了起來。“對,當時跳下去時正好落到樹枝上緩衝了一下,要不然可能就沒命了。”胡學成仍然平靜地說著。胡成榮的頭開始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那雙粗大的布滿老趼的手也不自覺地跟著抖動,人止不住地痙攣起來,隻見他嘴唇抖動著,想說什麼卻顫抖得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胡學成見此情景心中非常難過,便勸慰自己的父親:“事情都過去了,用不著再去擔心。”“你咋能做出這樣糊塗的事?”胡成榮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當時可能是氣極了。”“就為了那個高個子女人?”胡學成見父親刨根問底地追問起來,就止住他的話,“事情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你就別再問了。”“有啥說不清楚的,她都把你害成這樣了你還向著她說話。”停頓了一下,他說:“等她下次再來時我要問個究竟。”“爹,你不要再摻和這事了,我心裏已經夠亂的了。”胡學成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胡成榮聽後一言不發,呆若木雞似的坐著情緒異常低落。
傍晚時分,林樺又提著一大包東西走進病房。胡成榮一見到這個女人,心中的憤怒就止不住地往上湧,他臉色陡然變得鐵青,腮幫子的肌肉仿佛都在簌簌抖動。胡學成雙眼緊緊地盯著自己的父親,示意他不要這樣,胡成榮強忍內心的痛苦不時地看上她一眼,那眼光裏充滿憤恨與陌生交織的光芒。林樺敏銳地感覺到胡學成父親的情緒變化,她懷著一種愧疚的心情,等待著他的指責甚至謾罵,但胡成榮強忍自己的情緒並沒有發作出來。此後的一個禮拜,她每天都按時送來東西,桌上已被食品、補品、飲料擺滿,她悉心照料胡學成的舉動慢慢融化著胡成榮心中久結的堅冰。胡成榮暗自納悶,這麼善良體貼的女人怎麼會使自己的兒子跳樓呢,他越想越糊塗,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麼了。這個難解的謎一直憋在心頭,讓他心中甚是難受。
兩個禮拜後胡學成出院了,在學校繼續療養。胡成榮則準備回家,在臨別之際他囑咐自己的兒子不要再做傻事了,咋能跟自己過不去,家裏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你,你出了事情會讓大家都不好過的。胡學成寬慰著自己的父親,放心吧,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父子二人就這樣惜別。
西行的火車風馳電掣般駛去,胡成榮在回家的途中心裏甚是淩亂始終理不出個頭緒,好好的娃咋會出這種邪事,突然他眼前一亮把注意力集中到麻黃嶺新增添的墳上,狗日的鍾鷂子看著胡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就眼睛發紅了,把他已經死去多年的雞巴老人遷到那裏,這不,沒過幾年好端端的兒子就出事了。想到這裏,他恨不能立馬飛回去刨開那墳墓,將屍骨投擲荒野使其日曬雨淋讓世人唾罵。他的牙齒胡亂地磕碰起來,要與鍾鷂子決一死戰,讓他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胡成榮的想法越來越惡毒,眼睛裏流露出一種凶殘的光,就這樣在仇恨與憤怒中向著無量穀返回。
胡成榮回到家中,家裏人關切地詢問胡學成的情況,他一口咬定說娃得病做了手術,現在已經出院在學校療養,他老伴則一個勁地說隻要娃沒事就好。胡成榮從北京回來的消息迅速在四周傳開,有的人專門跑來打聽胡學成的事,胡成榮仍舊重複著那句話,娃得病做了手術現在已經出院。也有人突然會問娃到底得了啥病,老胡聽後搖搖頭,說內裏出了問題他也說不清。娃生病了,這出自胡成榮口中的消息,總沒有胡學成被暗殺被逮捕的消息傳得快,它仿佛太一般化沒有多少新聞價值,引不起人們足夠的興趣。總有人喜歡聽有關逮捕與暗殺的傳聞,然後虛擬一個完整生動的情節,很少有人關心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他們總是喜歡聽願意聽的東西,隻要能激發自己的好奇心。胡成榮並未把眾人的議論放在心上,此刻他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對鍾鷂子進行嚴厲報複,讓他自食其果。
天色暗淡下來,胡成榮悄悄地來到柳夜仙家。柳夜仙正斜依在炕上抽煙,見胡成榮來到家中,馬上預感到他有求於己,且多半是神鬼方麵的事情,這種職業性的敏感是他多年練就的看家本領。他急忙將胡成榮讓到炕上,拿出旱煙盒讓他抽煙。見老胡神色凝重,柳夜仙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說:“啥風把你給吹來了。”“老弟,不瞞你說我是來求你的。”胡成榮開門見山地說了起來,“我娃考上大學,鍾鷂子的眼睛都急紅了,就把他死去多年的父母遷到我老人墳墓上麵的山梁上。這下倒好,沒過幾年時間我娃就得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差點兒要了娃的性命。你說好好的人,咋會得一種連醫院也說不清的怪病,這事讓我心裏一直不暢快。鍾鷂子遷墳時我問過陳陰陽,他說不妨事的,事情偏偏這麼快就出現了,你說現在有啥禳治的方法沒有,我真的擔心還會出啥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