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輯5、別做傷天害理的事
我有一個老鄉,在市郊區做殺豬賣肉的生意。原來我們並不認識,有一次他拐彎抹角地找到我,托我辦了點事兒。
去年春節前的一天晚上,他突然敲開了我家的門,給我送來幾十斤上好的豬肉,並一再說,這肉絕對沒注水,是專門為走親訪友殺的一頭大豬。
因為先前聽說過有關“注水肉”的傳聞和報道,但一直弄不清“注水肉”究竟是如何注水的。我便好奇地、試探性地、甚至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教這位比豬還要胖、足有二百多斤重的老鄉。
誰知,人家“鄭大屠戶”對咱一點兒也不避諱其中的門道和絕招(或許我和他不是同行的緣故),況且一談起來就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什麼“冷水注”、“熱水注”,什麼“手工活”、“機械活”,什麼“活著注”、“死了注”,什麼“動力心髒”、“高壓處理”……
他講的天花亂墜。我聽得雲山霧罩。
最後,他看我仍是似懂非懂的樣子,就說,這樣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過年後我派車來拉你,讓你現場參觀一下。
送走老鄉,我就覺著這市場上的肉不僅有水份,也衛生不了。
我愛人也說,今後還真不能在市場上隨便買肉呢,想吃肉就直接找老鄉去……
別說,老鄉還真不食言,千禧年過後的第二個星期六的上午,他就派來一輛嶄新的麵包車,把我接到郊外他那頗具規模的生豬屠宰場。
沒下車,我就聽到豬們歇斯底裏的嚎叫。剛下車,我就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就連老鄉那封閉得比較好的辦公室裏,也有一種特殊的異味——就像是一遝潮濕發黴的舊鈔票剛從錢夾裏取出時所散發出來的那種複雜的氣息。
兩杯茶過後,老鄉說,你跟我到後院看看吧,那裏正在用“動力心髒”高壓處理呢。
我跟隨走起路來一曳一曳的老鄉,來到一進過三道門、繞三個彎的深宅大院。
那裏的夥計們都稱呼老鄉為“鄭老板”,他們正不停地忙乎著。有人手握尖刀正對準一頭被捆綁著四肢的大白豬的脖頸;有人慌慌張張地正鼓搗一台兩頭扯著長管的高壓水泵;有人則往一隻大鐵筲裏兌熱水……
不大一會兒,隻見脖子裏正汩汩流著血那頭白豬的胸膛又被劃開。有人捧著它那依然跳動的心髒,像是在做一種特殊的手術——把一條主動脈血管截斷,一頭用皮筋快速紮上,一頭與扯過來的水管牢牢地連接在一起。
而那條經過高壓水泵的水管的另一端,已放進那隻盛熱(溫)水的筲裏。
這時,馬達聲起,那隻眼睛還一眨一眨的白豬就“換上”了“動力心髒”。不過,這“動力心髒”輸入散出的再不是自身的熱血,而是高壓強加的熱水了。
馬達聲聲,水泵震顫著,白豬震顫著,直到豬的脖頸裏流出的不再是殷紅的血,而是渾濁的水,馬達才陡然停下來。
看到了吧?老鄉頗有自豪感地問我。然後,他又說,通過心髒、通過大小血管把水注入到豬的全身,既增加了肉的重量,又改善了肉的外觀——毫無殘血的豬肉,看起來就美觀多了,也好賣多了。下一步,我還要研究能使豬肉多凝水多存水的添加劑……
在老鄉的千般挽留下,我和他一起吃午飯時,麵對熱氣騰騰的我平時最愛吃的紅燒肉,怎麼也吊不起胃口。那天,我超發揮地一氣喝幹三瓶啤酒。
到了今年的夏天,我剛算是漸漸淡忘了目睹“動力心髒”的一幕。老鄉的媳婦又找上門來,說是老鄭得了心髒病,在醫院裏裝了個心髒助動器,可是那玩意的質量不行,老是出問題,找醫院他們又不承認、不退錢,想讓我疏通疏通關係。
我一見到臥病在床的老鄉,他就唉聲歎氣、非常悲觀地對我說:“這下完了,我也用上‘動力心髒’了。大夫說我心律不齊,而且特別地嚴重,有隨時停擺的可能。就給配上了一個助動裝置,花了不少錢,可是不頂用,我仍是心慌得很,怕是活不長了。既然如此,醫院就應該退錢啊。我平時隻知道一心一意、甚至是不擇手段地掙錢,我的錢來的容易嗎?我的病全是幹那些努心的事兒努的!”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可我已無能為力、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