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輯6、瞎子點燈
常言說:瞎子點燈白費蠟。我卻一直認為這句話未免失之偏頗,甚至是有謬誤的。而這種反常和駁論的觀點,自有我的因由和依據——
我二爺爺在我記事的時候就雙目失明了,成了地地道道的盲人。可是,每當我在晚上一走進他獨居的小屋,纏著他拉呱時,他總是先點上一根蠟燭,然後再繪聲繪色地講他那永遠也講不完的各種各樣的故事。
剛開始的時候,我對他老人家說:“您又看不見,點蠟做什麼?再說了,我是聽您講故事,又不是看故事。”
他就和藹地笑笑說:“我講故事全憑表情和手勢,光靠說是不行的……”
待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向母親說起二爺爺講故事得點蠟的事來,母親不無感觸地說:“那是他擔心你們小孩子害怕,老人家心細著哪!”
我對二爺爺、甚至是對所有的盲人,就有了一種新的認識——他們看不見,卻有心照顧著別人。
後來,我就把母親給我的零花錢全都買了蠟燭和火柴。每晚去聽二爺爺講故事時,就自己帶上一根,並主動的點上。當那根蠟燭燃盡時,我也該回去睡覺了。
後來,我初中時就住校了,隻有星期六的晚上,才去聽二爺爺講一次章回小說似的故事。可我聽母親說,二爺爺像是上了講故事的癮,我不在家時,他老人家總愛趁晚上村民們空閑時,到有人圍坐的街頭講上一段陳年故代、離奇曲折的故事。
而深夜回家的時候,他老人家還總是拿著一盒火柴,聽到有人說話或聽到別人的腳步聲,就劃著一根火柴,高高地舉著——既給別人照路,也提醒人們別撞著他。
再後來,我為二爺爺買了一隻小型號的手電筒,並告訴他:“晚上您出去時,就一直讓它亮著,別人既不會撞著您,在走近危險的地方時,人們還可以及時地喊住您,或過來引領您。”
他老人家就笑了,以講故事的口吻說:“三兒(我的乳名)長大了,心裏亮堂著哪!”
我到城裏上學後,村也安裝了電燈。
那時,二爺爺已臥床不起了,家人們還是為他老人家安裝了全家最亮的燈泡。並按他的要求把拉線扯到他的床頭上——一聽有人進屋,他老人家拉燈……
而最讓我感慨和不能忘懷的是,在他老人家咽下最後一口氣時,手裏還緊緊地握著我給他買的那隻小手電筒。
從那時起,我對盲人、對光明就有了更加深刻地認識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