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鬆開了手,也不瞧林晨一一眼。他神色落寞,閉上眼睛,旋即又睜開。漆黑的眼眸中閃過亮光,猛然想起他擱在房中的東西來。其實,他這次回雁子崖,就是為了那樣東西。原本連夜趕回來,想給林晨一一個驚喜。誰曾想,他剛把東西放下,脫下披風,就察覺到她房中透著古怪。等他著急趕過來,看到的卻是,昏倒在地的三個陌生人。
他惦念的女子不知去向,冷寒也沒了蹤影。他心急如焚,擔憂不已。
地上一片淩亂,參湯裏放了****。以房中的情形來看,她必是中了藥,將來犯的三人製住後,才慌忙離開。隻是,那樣的她,究竟會去哪裏?這時,他瞥見她桌上的那張畫。
他詫異,也不解。她究竟是在怎樣的心情下畫的那幅畫,憶起來一切之後?還是,見到那白衣人才有感而作?她會不會去找他?
他終是強按下夜闖邀月山莊的衝動,在房中等她回來,依她的性子,斷然不會受製於人,任人擺布。
等待時,他處置了那兩個男人,訓斥了花娘,令與此有關的人侯著,等她回來處置。可是,他最在意的,還是她的去向和安危。
終於等的她回來,她卻什麼都不在意一般。難道她不知道,她雙眼微微紅腫,臉頰上殘存的淚痕,她用心整理過的衣衫,還留有些許的淩亂……
到現在為止,她一切的舉動,似乎都在向他說,一切與你無關。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眼裏,隻有那畫中人的影子。
想罷,流雲直覺胸中一窒,喉中腥甜,忙扭過頭去,吐出一口鮮血來。流雲倚在塌上,重重咳著,急促的喘息。林晨一恍神,她清目一瞠,盯視地上血跡片刻,繼而抬起眼眸,怔怔的望著虛弱的流雲,不可置信道:
“你,你受了重傷?”
怪不得從她進門開始,一直到此刻,流雲都斜靠在軟榻上,不曾起身。原來,不是他一貫慵懶倨傲的性子所致,是他受了很重的傷,他的力氣,隻能躺著。
“誰打傷你的,為什麼不請大夫?”
林晨一替流雲捶著背,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沒有早一點發覺。仔細想來,流雲神態舉止,都不似以往。片刻後,流雲呼吸稍稍順暢,臉色也見好轉。林晨一轉身去倒了一杯茶,送在流雲嘴邊:
“喝口茶吧。”
流雲臉色蒼白,見林晨一神情焦慮,為他忙碌,反而不在意自己的傷勢,眉目間流露出孩子氣的滿足。他目光追隨著林晨一,最後落到放在他眼前的那杯茶上,笑道:
“你終於發現我受傷了。”
林晨見他如此,不知怎的,眼前突然閃現白逸塵的臉,也曾是這般孩子一樣的神情。她定了定神,待回味過流雲這番話後,疑慮頓起,不由得脫口而出:
“你不說,就為了等我發現你受了傷?”
流雲點點頭,他推開那碗茶,兀自吃力的站起身來,眼角笑意不減,道:
“這樣不是很好麼,我受了傷,你很心痛,好像比受傷的我還要痛,然後,你落下淚來,跑去為我請大夫,然後為我煎藥,守在我身邊照顧我,這樣很好,不是麼?”
“可是”,流雲一頓,他站在林晨一身旁,瞅著她,眼神黯然,落寞道,“你沒有發覺。”
林晨呆住,端著茶的手輕輕顫抖著,她垂下扇子般的睫毛,盯著青瓷杯裏嫋嫋沉浮的墨綠色茶葉,回應不出一句話。
她不能回應。
此刻,她能做的,隻有沉默。
流雲見她不答,也不再逼迫她,徑自向外走去。步履吃力,身子晃了幾晃,勉強扶住桌沿。林晨一見狀,放下茶杯,走至流雲身邊,想要扶他回房。不料流雲伸出一隻手擋在身前,神情倔強,示意她不要上前。
須臾,流雲抬步。林晨一眸中愧疚,她望著流雲的背影,動了動唇,再次問道:
“是誰傷了你?”
她是第一次見到流雲受這麼重的傷,竟然站立不穩。他這次去了哪,為何會受這麼重的傷,又是誰傷了他。她想知道。以往隻要她問,流雲便不隱瞞。可是,這次……
“重要嗎?”
重要嗎?林晨一一怔,身形定住,欲上前的腳步放了下來。流雲話裏的抵觸她不是聽不出來,也許剛才她做的過分了些。眼看流雲就要消失在拐角,林晨一喊道:
“你忍耐一下,我去請大夫。”
“不必。”
粉紅色的桃花飄落紛紛。流雲黑玉般的頭發飄揚在風中,肆意揮灑流瀉。桃樹下,他頓住腳步,眸光望向天邊。天空湛藍澄淨,萬裏晴空,白雲安逸舒然,潔白似雪。流雲默然,負手而立。他啟了啟唇,終是沒有勇氣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