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鋼是六月中旬才回到的彰德。早在五月中旬,他甫到京師的時候,就收到了趙全的第一封信,想著等到忌辰過後就趕緊回府。等到五月二十六日禮畢,諸事纏身,能夠脫身時已是六月。這時他收到了趙全的第二封信:陸還真不見了!趙全領了一千府兵和家丁,將洛陽翻了個底朝天,又逐漸將搜尋範圍擴大到開封、安陽等地。直到朱翊鋼回來後的第二天,家丁來報,在開封的一個古玩珍寶行找到了疑似鎮國將軍府的首飾,追查下去,找到了那家典當行,根據店家的描述,那日來典當首飾的孝服女子正是陸還真。接著朱翊鋼派人到各地錢莊去查對銀票,對外省簽印的,尤其是南京府來源的,需仔細查找,七月初終於在彰德一家錢莊發現了陸還真的蹤跡……可店家說,這位女子是五月底前來兌的銀票,如今已過了一個多月了…。
細氤氳麝蘭飄,晚風輕數螢飛落,天街萬籟夜迢迢,看牛郎織女同歡樂。
轉眼是七月初七,侍女們白天在後院搭起了彩樓乞巧,因著一年才這麼一次,朱翊鋼吩咐趙全不要喝止,由著她們嘻嘻哈哈的鬧了一天。等天黑後,後院中擺上香案供果,侍女們依次拜銀河祈福,一直到二更天才散去。
“我去京師數月,七夕前便可回轉。”一陣風吹來,假寐的朱翊鋼獨自坐在後院中,清醒了許多。看侍女們鬧了一天,又想起離府前的話來。他是想七夕前趕回來,好好陪她過個乞巧節的,可如今織女不見了,隻留下個牛郎幹著急。這個可惡的女人,我帶她脫離倡籍,愛她護她,如今她卻一句話都沒有,便一走了之,等到把她找回來,便把她關在婉兮閣禁足……明天就是她二十歲的生日了,她一個人流落在外麵,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飯吃,有沒有地方落腳……
“你若有了孩子,便生下來吧,我們把他偷偷養在府外,等大一點再認祖歸宗。”
“徐階已經告老還鄉了,他的門生不可能一直把持權柄的,等過幾年皇上親政了,我便找人為你的父親昭雪翻案,到時候再求太後給你一個名分。”
“大人……”朱翊鋼正在心裏自言自語,忽然被趙全打斷:“這找了兩個多月了,我們是繼續找,還是另想辦法……”
“另想辦法?你還有什麼辦法?!繼續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陸氏給我找到!”朱翊鋼猛地站起來,將手中的茶碗一摔,破碎的瓷片飛濺出去,本是弓著身的趙全嚇得往後一縮。
“你這奴才!我去京師前怎樣交代的?!讓你好生照看,要護她周全!護她周全!”
“奴才有罪啊!”趙全嚇得剛忙跪地,頭如搗蒜。
想著她為了躲避搜尋,在各地反複輾轉,把趙全和一千府兵家丁耍的團團轉的手段,朱翊鋼譏誚道:“這個女人還真是夠聰明。”
“罷了,念你家三代都侍奉趙王府,你也算是父王身邊的老人了。繼續去找吧!”
“是……是!”
“除了本地,陸氏的老家泰州,還有南京也托人去找找……”
“是!”
“還有……”朱翊鋼頓了一下:“各地的義莊……”說道“義莊”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
“這……”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萬曆元年臘月初八,洛陽大雪。
“從兗州到洛陽是千裏迢迢,從洛陽到錢塘又是千裏迢迢。”白念實之妻方氏碎碎念道:“真不知道那龍門的破石頭有什麼好看的?若是從兗州直接回錢塘,興許早就到了。大冬天的繞了一圈去看石頭,如今大雪封了路,回不了城,連個臘八也過不好。”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這龍門的佛窟自魏孝文帝時起便開鑿,綿延千年年,奇峻雄偉,而這洛陽又是我華夏龍脈所在,妙哉妙哉啊!”趕車的老者捋了一把胡子。
這白念實本是錢塘縣生,早年曾求學於大儒,無奈屢試不中,又因同鄉推薦,到兗州做了魯王府的教書先生謀個生計,如今已年過五旬,便辭了差事,攜妻子回鄉養老。回鄉路上,白念實忽然來了興致,趕著馬車轉到了龍門。誰知觀摩完石窟回來,遇上大雪封路,隻得在這荒郊野外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