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周恩來兩次送回家的“康家二小姐”(1 / 3)

人物長廊

作者:張正霞

“康家二小姐出走了”

“太太,太太,二小姐不在了。”一聲女人的驚叫劃破了重慶領事巷康公館靜謐的夏夜。

不久,在重慶、成都的深宅大院、豪門華庭,飛起一股流言:康家二小姐出走了,奔共產黨去了……

1939年初秋,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靜靜地流過延安城北門的一排新開的窯洞,一縷金色的陽光靜靜地照進窯洞,窯洞裏端坐著的一排排青春煥發的青年學生,沐浴著太陽的光輝,散發出青春的芬芳。突然,一個男青年跨進了窯洞門:“康岱沙同誌,有一位首長要見你。”他招呼著一位年約20歲的姑娘。姑娘吃驚地揚起俊俏的臉:“首長?在延安我一個首長都不認識啊?”當這個名叫康岱沙的姑娘隨來人來到延河邊時,那裏早有一位端莊的中年婦女等候著。一見麵,男青年介紹說:“這是鄧穎超鄧大姐,這是中國女子大學的康岱沙同誌。”鄧穎超笑眯眯地看著有些緊張的康岱沙,和藹地說:“康岱沙同誌,我們散散步吧。”二人沿著延河,慢慢地走著,康岱沙眼睛盯著腳尖,拘謹地移動著腳步。鄧穎超先打破沉默:“你改了名字,我和恩來通過中央組織部到處打聽康青彡……”

康岱沙聽到這個稱呼,一種熟悉又厭惡的情緒猛地衝開她記憶的閘門。

1919年2月,北平名門大戶康家老三康心之添了一個女兒,取名為康青彡,這個女嬰就是康岱沙。“青彡”是古文“彩”字,父母希望女兒長大後富有而彬彬有禮。就在同年,家裏的頂梁柱康家大少爺康心孚病逝,二少爺康心如隻好承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1921年10月,康心如赴四川美豐銀行謀職,康家舉家遷到重慶。康心如住柴家巷公館,三少爺康心之住領事巷公館,四少爺康心遠住冉家巷公館。

領事巷位於重慶通遠門內右上側,東接金湯街、火藥局街,南連山城巷,北靠鼓樓街,這是一條長約0.2公裏,寬約8米的小巷。20世紀二三十年代,康心之買下了領事巷10-12號的院子。院子靠外緊鄰教堂,靠裏是美國領事館。整個院子背山麵水,院中花木蔥蘢,涼台亭榭,造型別致的盆景點綴其間。屋內裝修皆為西式風格,壁爐、大吊燈、抽水馬桶、淋浴等一應俱全。

康岱沙從小家境優裕,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在北平小學畢業後,到上海念中學。未曾想盧溝橋的槍聲,打破康家子女的求學夢。康心之擔心在上海念書的幾個孩子,趕緊將他們接回重慶,將康岱沙送到重慶二女師借讀。二女師是個比較進步的學校,師生的抗日情緒高漲,康岱沙受到同班同學的影響,逐步走上抗日救國的道路,積極參加學校的救亡宣傳活動,不辭辛苦地到街道和集鎮去演講,喚醒民眾的抗日愛國激情。她的出色表現,引起學校中共秘密組織的注意,黨組織更加積極地引導和培養她。1938年6月1號,經李佩柔介紹,康岱沙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入黨後的康岱沙,更為積極地改造自己的世界觀。她所在黨小組有三四個黨員,每兩周在康家過一次組織生活。看見康家奢侈的生活,同誌們希望她能到艱苦的環境中鍛煉。康岱沙自己也希望能在革命實踐中得到進步成長,尤其是在看了話劇《水上人家》後,劇中窮人悲慘的生活給她留下強烈的印象。在得知很多同學都去了延安時,康岱沙再也坐不住了,也向組織提出了去延安的申請,她迫切希望用延安風沙洗滌自己身上的非無產階級的思想。1938年6月,她高中畢業,黨組織同意了她去延安的申請。得到通知的當晚,她便找到父親攤牌。

“爸爸,我要去延安了!”康岱沙鄭重地說。

“什麼,去延安?!你想都別想。延安條件那麼艱苦,你能吃得下那個苦?……”康岱沙一開口,一向開明的康心之立即暴跳如雷,嚴厲斥責康岱沙。

“其他同學都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我早就想離開這個紙醉金迷腐朽的家,你看看,日本人都打到家門口了,前方將士成天流血流汗,你們在後方呢,成天醉生夢死。我要離開這個家,我要去抗日,就是去當個護士,為抗日將士包紮傷口也願意……”

父親的反對更加強烈地刺激了康岱沙,她愈說愈激動,她列數重慶上層社會的墮落和窮人的疾苦、國土淪喪和失去家園的痛苦。父女倆不斷地爭吵著,誰也說服不了誰。

臨了,康心之痛苦地說:“女兒,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固執己見,我就在《國民公報》上聲明和你脫離父女關係,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便氣呼呼地回到樓上自己的臥室。

“脫離父女關係!”一向慈祥的父親,如今卻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痛苦的淚水盈滿康岱沙的雙眼。父親康心之性情溫和,喜好結交朋友,疏財仗義,被譽為“近代孟嚐君”。他從小受大哥康心孚、二哥康心如愛國思想的影響,16歲時便跟著著名報人張季鸞辦報。後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9年,學習經濟。從日本回國後,在北京大學教書,經李大釗推薦,參加國民黨,出席國民黨一屆黨代會。與張申府、劉清揚夫婦關係密切。李大釗被害後,他曾幫助劉清揚避難天津。在河南做財政廳長時曾下獄,幸虧世交於右任與河南督軍有交情,才予釋放。二三十年代在重慶時,重慶的雜牌軍無軍餉,師長找到康心之要錢,康也慷慨解囊。1937年底,國民政府移駐重慶,康心之在後花園造屋築牆,延請國民黨元老、國民政府委員兼監察院院長於右任居住,國民黨宣傳部部長邵力子、國民黨中央日報社社長陳昌波也住康家。平日裏來康家吃飯的人也不少,每頓幾乎都有七八十人吃飯。為了照顧來家的客人,康心之雇請了兩個專職管事、20多個男女傭人。

幾天後,康心之叫住女兒,說要和她再談談。康心之平靜地對康岱沙說:“你現在高中畢業了,就與哥哥一塊去美國上大學。明天去體檢。”

“全國都在抗日,我哪有心思讀書。”康岱沙說。

“邵老伯要去蘇聯任大使,我們請邵老伯送你到蘇聯去,蘇聯不也是共產黨的天下嘛。你怎麼就老想著延安共產黨呢?”康心之耐心地開導。

“我去延安,是不願意做亡國奴,是到前方去打仗。”康岱沙爭辯道。

“不管怎麼說,不許你去延安,否則,像你姐姐一樣當個太太。”康心之失去了最後的耐心,武斷地下了命令。

“像姐姐?!”姐姐康彰1913年在日本出生。康心之雖留過學,仍有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抗戰初期,康彰喜歡話劇,與演員白楊關係極好,也上台去演戲,扮演《雷雨》中的繁漪。這事被父親知道後,將康彰一頓大罵。後來,康彰就嫁給國民政府行政院發言人張平群。婚後的康彰成天與重慶所謂的名媛淑女混在一起,不是開舞會,就是圍方城。康岱沙對這樣的生活深惡痛絕。如今,父親讓她去過自己厭惡的生活,她是決不會答應的。康岱沙下決心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