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第二輯(2 / 3)

人坐在岸上

要看著水淹上鞋麵

人站在台下

唏噓大戲裏真真假假的人生

人睡在光陰裏

常被真實的自個兒驚醒

人和麵具

兩個冤家一對情人

木頭

一棵樹,立在塬上

渾身都是生長的力氣

旱地裏的野馬雙腿

離不開冒氣的褐土

向上奔跑苦難生根

在荒涼裏它不是風景

倒地的刹那,生長的樹

雙手要朝向一個方向

它的思想要停滯一會兒

天空為什麼總是無法企及

變成木頭的樹,將在

雨季裏慢慢蒸發

它將用空氣般的思想

填補它站著時的空間

青楊

塵煙裏落下的翅膀

在幹坼的草地上重生

這裏的生靈,在土裏用力

萌發的牙齒咀嚼

打著滾奔走的砂粒

它們把目光投向曠野

龐雜的手臂想要抓住

遙遠的馬群和釘在高空的

蒼鷹——連接生死的使者

拉大虛空的距離

與頭頂的穹隆對峙

幼小的生靈簡單地成長

頭頂徘徊的灰雲像是

風的舌頭,這些孤獨的親人

輕輕打著呼哨

論道者

在一個即將下雨的日子

我們飛離城市。仿佛一件

舊衣服從汗毛賁張的身上甩掉

在睡佛寺,我們沐浴著

身體外的清涼世界。在這裏

風即香煙。風把我們纏繞

睡佛屈居於小廟裏

神態安祥,掌心向上

瞌睡是福。夢裏天目打開

看廟的是一個外地老頭

據說已經逗留八年。他說:

“一些看似肮髒的人,其實

是上天的神。他來到世上

是為了試驗人的品行。他伸手時

你的善惡已經寫在臉上”

三兩個農民

三兩個農民,坐在回鄉的

四輪車上。他們手裏的紙煙

和心裏的想法一樣毛燥

有一個玩著打火機

火焰燒著了斷斷續續的對話

這多麼像是一隻行走在

未來世界裏的蜘蛛,盲目

卻又帶著新鮮的毒液

道路就是這樣

事情的發生它早就蓄謀已久

而我寫這首詩的時候

三兩個農民,就坐在麵前

用他們的紙煙

表明有件事兒像我希望的那樣

並沒有發生。

小貝殼

小貝殼,在海裏

漂。它可以把夢

藏起來,對付那些

饞嘴巴的魚

但是,我見到它的時候

它的身體不知道

去哪兒了。就像我

空空如也的錢包

剝牡蠣的東北女人

跟著機器行走的人,請停下來!

讓這張冬天的照片印刷到你的腦袋裏

一雙手,一百雙手。透明的胡蘿卜

或者就是挖掘金子的手術刀

在蒙著一層塑料的陽光下麵解剖牡蠣

這些包著頭巾裹著棉襖的女人

挑剔,厭惡。心裏裝著紅瓦下的孩子

暗黃的,帶著海波紋理的貝殼

光滑的肉體蘊藏曖昧的能量

在手的雕刻下,肉體脫離軀殼

刹那間冰涼的身體就要被堆積入盤

就要被芥末,鹽,醃割。最終成為

性的催化劑。而這些仍然活在牡蠣殼裏的

女人,生兒育女,被海風吹老

卻從未舒展開身體,睡進平原上的盤子

一棵白果樹

一棵白果樹,白發蒼蒼的白果樹

滿身子女落在地上。若幹年前它在

河道裏佝僂著背脊聽身上的葉子

年複一年地呻吟。若幹年後

那個地方空著,沒人敢去掃地上的葉子

也許是在秦國,一隻不知名的人的手

把種子埋進土裏。他不知道事情將怎樣發生

也不知道將怎樣結束。

後來,有幾百雙手,來破壞這棵樹

它疼痛,來自於肢解和麻木。幾千年的身體

頃刻間在鋸齒的齧啃下細分成份兒

分散到家庭裏去。那些木櫃,壽材,案板兒

生活的器皿,死屍的器皿

那些散發著白果香味的器皿

留著一些人鋸樹時留下的血漬

現在那兒空著。是巨大的經書

在那兒空白著書頁。許多人

都忘記了書頁撕毀的過程

許多人,看著空地兒發呆

在幹淨的空氣裏開放

色彩幽暗,樸素。

掬在手裏便是清香的夢

這些花兒,長著祈禱的麵孔

不輕易吐露心底的秘密

蘭在居室裏,它不說話

隻用身體的潔淨表達思想

與蘭對話,我便沐浴在

未受汙染的蜜汁裏

一群小羊

沒入草叢。跳動的

火星兒,讓所有的草

呼呼地晃動

這就是布滿芳香的陷阱

在蔓延的疾病裏

我們過敏。花粉的小手

洗刷著身體

我的生活,被米

困擾。米是一個

生活的元素。它記錄著

事物沉澱的過程,仿佛一個女人

孕育嬰兒。

每天中午我都會與它

產生秘密的聯係。憤恨,

或是想念。有幾粒

從我手心溜走

更多的成為嘴邊的裝飾物

潔白,純粹。

掉下去的那些

它們幸福地從樓頂飛躍

在大地上,化為

渺小的灰塵

有些還會固執地萌發春情

但卻更快地消亡

米,從它落進土裏的時候

和我一樣,注定要

開花,成熟,最後進入

時間的肚子。而每天中午的

較量,隻是生存的暗示

但米的消失

是從潔白開始的

迷戀夜晚的人

迷戀夜晚的人

長著貓一樣的耳朵

他在春天的夜晚

傾聽骨頭裏

滲出來的鹽粒

在草尖上

是怎樣地簌簌作響

那些鹽,像血

帶著魯莽的味道

算命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