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公主被砍傷以後
古今秘聞
作者：張宏傑
“汝何故生我家”這句中國曆史上慘痛的名言，是崇禎皇帝說給女兒長平公主的。
1644年，本來應該是長平公主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年。這一年公主15歲，正值豆蔻年華。皇帝已經為她選定了翩翩佳公子周世顯為駙馬，可惜天翻地覆的局勢讓婚禮一推再推。
農民軍攻占北京城的速度，遠超崇禎皇帝的預料。《明史》載，崇禎命周皇後自縊，長平公主聞訊前來，看到皇後的屍體，痛哭失聲，跪在地上，爬上前想抱住崇禎皇帝的膝。崇禎一腳把公主踢翻，說道：“汝何故生我家？”舉起劍來，劈頭砍下。公主下意識地抬起左臂一擋，劍鋒從左頰掃過，左小臂從肘部下麵被齊齊斬斷。公主哼了一聲，昏倒在地。皇帝上前一步，想砍下公主的頭，手卻劇烈地顫抖起來，說什麼也握不住劍。“手栗而止”，轉身而出。
公主斷臂之後，不光崇禎，連所有的宮女、從人，也都以為公主必因流血過多而死。尚衣監何新和宮女費氏怕公主屍體受辱，將昏迷中的長平公主抬出了宮，送到她的外祖父周奎府中。周家將她安置在一間空屋，隻等她死去。不料公主生命力非常頑強，五天之後，居然轉醒，並且度過傷後感染等重重危機，活了下來。活下來當然更不幸。
清朝高層的政治策略十分精明：他們公開懸賞尋找崇禎帝的男性後代，說，“有以真太子來告者，太子必加恩養，其來告之人亦給優賞”。實際上是打算騙到手後斬草除根。而崇禎的女眷們，因為不可能被人擁立，倒真是受到了清政府的“優待”。
清朝撥給公主很高的生活費用，命周奎善待公主，作為宣傳清朝“恩仁”的工具。長平公主國已破，家已亡，身又殘，早無活下去的意趣，時時說：“父皇賜我死，何敢偷生？”無奈身為弱女子，心中燃燒著的唯一希望，是自己的兄弟能逃到南方。這就是吳偉業所說的“死早隨諸妹，生猶望二王”。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順治二年，崇禎皇帝的太子朱慈沒能南下到南明地界，而是從亂軍之中逃回，一路乞討回到北京，衣衫襤褸地出現在周奎門口。周奎和公主聞訊出見，“相見掩麵泣，奎跪獻酒食”。離難中的兄妹沒想到這樣見了麵，悲喜交加。
然而，太子的出現，給周奎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他早已投降清朝，收留前朝太子豈不是大罪？所以過了兩天，他把這件事報告清廷。清廷沒想到這麼快太子就自投羅網。由於太子的號召力太強，清廷決定迅速將他殺掉，以絕後患。然而，剛剛頒布優待前明的詔令，怎好馬上自食其言？多爾袞腦筋一轉，導演一出認真為偽的鬧劇。他私下派人要求周奎和長平公主聲明太子是假冒的。長平公主當然不幹，但被周奎痛打之後不敢再開口。周奎一口咬定太子是假的，清廷又命數十名太監和大臣去辨認。十幾名堅持認為太子為真的太監和大臣都被處死，太子身份就這樣被確定，“假”太子被迅速處斬。
這一事件，給16歲的長平公主以極大刺激。她萬念俱灰，絕望之餘，上書朝廷，請求出家。
朝廷還要用公主這塊金字招牌，更是千方百計地“施恩”於公主，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四處訪查駙馬周世顯，找到之後，撥出巨款，給他們舉行了華麗的婚禮，其規格等同於清室公主。
命運就是這樣弄人。兩年前，公主日夜夢想著這場婚禮的幸福，卻被世事變故阻隔。兩年後，婚禮雖然仍然盛大，然而除了屈辱和痛苦，她還能感受到什麼？大清王朝這樣深厚的恩仁，她實在無力承受。結婚幾個月後，清軍攻陷了南京，弘光小朝廷滅亡，被俘到北京的南明皇帝和王公們，都在順治三年五月被處死，公主受到最後一次精神打擊。
順治三年八月十八日，還不滿18歲的她帶著沉重的傷痛猝然病逝，這時她結婚才剛剛一年，死時尚有五個月的身孕。
清廷為她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厚葬於廣寧門外。
選自《特別關注》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