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籠罩了大地,遠處的山峰,隻剩下淡墨中的黑影,朦朧的溝穀,隻有幾處篝火和熱氣冉冉的大鍋下,閃爍著火苗的光芒。
三五成堆的突厥人,啃吃著永遠也吃不膩的羊肉,喝著一輩子都喝不夠的馬奶酒,歡愉暢快的樣子,像是明天就要娶回美麗的新娘,成群的馬匹,自由尋找著可口的嫩草。平坦的穀底,呈現著祥和安寧,好像和戰爭屠殺毫無關聯。
突然,黑暗的穀口火把成片喊殺震天,像有千軍萬馬從天而降,隨即,兩邊梁頂,火球翻滾,猶如群龍吐株。霎時間,穀底人喊馬嘶亂成一片。
首先是馬群受驚,惶恐蜂擁一陣,便朝隱隱可見的西穀口狂奔而去,穀裏的人來不及咽下嘴裏的酒肉,便提刀追馬,如同瘋蟻一般。
腿腳不靈的突厥人還未跑出穀口,隨著轟轟的馬蹄聲響,幾百精銳鐵騎,便排山倒海般的壓了過來。
搶上戰馬的突厥人狂奔西逃,沒能騎馬的人便成待宰的羔羊。好在敬軒事先有話,不許濫殺。所以,隻要是放下彎刀不再抵抗的,都保住了完好身子,其餘卻被砍翻在地,哀嚎連天。
敬軒並沒縱馬追殺,而是帶人一路安撫投降的,包紮救護受傷的,叫人收起彎刀,防止降軍伺機再戰。
追出十餘裏,敬軒建議收兵,但賀魯正殺的性起,追得痛快,根本不聽勸阻,帶領幾百勇士猛追不舍,大有一舉殲滅之勢。
敬軒知道窮寇莫追的道理,也深知一旦對方摸清賀魯實力,回頭反擊的危險。於是,一麵將俘虜和傷員集中看管,一麵派人回去將能騎馬的老少男女都調來這裏待命。
半彎殘月剛剛爬上頭頂,就聽遠處傳來轟轟如雷的馬蹄聲,而且,是由西朝東逼近。跑在前麵的,正是丟盔卸甲的賀魯。
後麵追兵,正像獅群攆牛似的滾滾而來。前隊剛剛錯過,隻見兩側坡頂,突然火把通明喊殺震天,隨即,敬軒衝惶惶在逃的勇士們舉刀高呼:“勇士們!殺回去!”話音才落,兩麵坡上的火把便蜂擁般朝前移動。頓時,追兵駐足,紛紛撥馬反逃。
賀魯剛要欣喜的揮軍追殺,卻被敬軒一把拽住馬韁,厲聲道:“見好就收!坡上都是老少婦女!”賀魯這才叫人鳴金收兵,打掃戰場。
見敬軒望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突厥人感歎難受,賀魯不屑笑道:“就該殺光這群野狗!”
敬軒沉聲道:“他們也想殺光你們,包括老人孩子!這種仇殺,隻能讓突厥人在草原上滅絕!”
見賀魯的神情低沉了下來,敬軒長噓口氣道:“這次突襲,隻能喚來幾天的安寧,很快將有更多的射匱人馬前來報複。要盡早做好打算。”
賀魯誠懇道點首道:“這回聽你的。”
這次突襲,用死傷近百人的代價,俘虜對方八百人,殺死近百,繳獲戰馬千匹,駱駝二百餘峰,帳篷食物不計其數。若不是賀魯一意孤行,窮追不舍,這次伏擊幾乎是零傷亡結束戰鬥。
少有的一場以少勝多且又繳獲頗豐的戰鬥,讓這個連日遭受外族侵擾,顛沛流離的族群興奮喜悅的忘乎所以。人們像是忘記了昨夜的疲勞,殺牛宰羊的歡愉慶賀,隨處可見載歌載舞的喜悅場麵。
賀魯更是笑口常開,跟前攆後的把敬軒當神一樣的侍奉款待。但勝利的歡笑並沒摸去敬軒臉上的憂鬱,他感覺有場更大的災難即將到來。
於是,見四下無人,便對沾沾自喜的賀魯沉聲道:“我看族人高興的樣子,怕是今晚還要鬧騰個半夜,哪後半夜怕是連一個清醒的人都沒有。”
賀魯‘嗬嗬’笑道:“族人很少見過這樣的勝利,都高興壞了,晚上還打算全族男女歡聚在一起,獻歌獻舞,答謝你這位大恩人呢。”
敬軒淡淡笑道:“怕是射匱的人也知道你們會高興成這樣。”
賀魯猛然一驚,失聲道:“你是說野狗會......”
敬軒額首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能大意,像昨晚一樣準備,人數減半,嚇跑就行不必狠追。我懷疑他們會小股偷襲。”
賀魯遲疑道:“野狗還敢從溝裏過?”
敬軒淡淡道:“你都想到他們不會從那裏過,那他們就肯定會從那裏過。”
賀魯略微懵愣一下,恍然道:“這就是你們漢人說的‘兵不厭詐!”說著,便欣喜出門。
太陽才泛紅,賀魯的那兩個漂亮妻子就興衝衝鑽進氈房,拽著敬軒前去參加篝火晚會。
族裏少了一批青壯年,卻並沒影響到火苗的歡快和人們的真摯熱情,一批批貴族家的姑娘少婦,紛紛上場獻歌漫舞,每撥都少不了選派最為漂亮動人的姑娘給敬軒敬酒斟茶。好像敬軒倒成了他們的可汗族長似的,賀魯也隻是起哄歡笑,臉上毫無妒色。
月上枝頭,人們盡歡而散,敬軒由兩個美人輕倚,慢慢走向氈房。
昏黃的燈光下,兩個女人顯得嫵媚而又略顯機警,她倆手腳麻利的整理好睡毯,便端過精致的銅盆和手壺,準備給敬軒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