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感覺他的情緒陰晴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沉默了片刻,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推開了雲天的房門。
雲天此刻依然赤裸著上身躺在床上,他見到朱佑樘來到顯然有些意外,掙紮著下床來給他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朱佑樘向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
“臣傷勢已快複原了,過幾日就可以回宮當值。是臣自己行事不慎,讓殿下記掛擔心了。”雲天仰頭看著朱佑樘,眼裏帶著一絲愧悔之意。
“是我讓你們受苦了。”朱佑樘看著明明滅滅的燈火,低聲說道,“你們一定不會白白犧牲。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們得到應該得到的一切。”
他這句話雖然聲音低沉,卻極為堅定。
蘇挽月很少聽到他這樣帶著恨意說話,因此可見他話語的份量,看來他自己對雲天受傷這件事也很是介懷,不然不會如此難過。
“殿下何出此言?能為殿下效勞,是臣三生有幸。”雲天轉眼看到朱佑樘背後的蘇挽月,立刻又補充說,“臣在病中,此地汙穢不堪,殿下還是早些回毓慶宮,讓蘇侍衛護送殿下回去吧。”
朱佑樘並不堅持,起身說道:“好好養病,我還有大事等你去做。”
從侍衛寓所通往毓慶宮的路並不長,沿著彎彎曲曲的回廊抄近路,不過一兩分鍾就可以到達。
但是,朱佑樘走的並不是侍衛們常走的通道。
他繞過寓所後門,從禦花園假山背後沿著荷花池一路向東,蘇挽月一手提著羊角燈籠,默默地跟著他走。她心中隱約感覺到他的心情並不好,卻不知道他是為什麼。
宮中凡是大路,夜晚也是燈火通明。
朱佑樘走到禦花園中央,忽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看著她,輕聲說:“你很喜歡和雲天待在一起麼?”
蘇挽月覺得他問話有些奇怪,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臨時脫崗解釋一下,就說:“我去看雲天,是因為他傷得太厲害了,我怕沒有人照顧他……殿下不知道,他那天回來的時候,傷得很重很重,流了一地的血,如果換成別人,恐怕早就沒命了!”
朱佑樘說:“你有這份心思事後幫人,倒不如事前少闖點禍。”
什麼?蘇挽月不禁一頭霧水,難道雲天受傷與她有關?她有些遲疑地問:“你說我闖禍……雲天受傷是因為我?”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說:“你以為呢?雲天身手在錦衣衛當中數一數二,等閑人豈能傷得了他?若不是你膽大妄為夜探德王府,雲天怎麼會跟著你?若不是你敗露行藏,他又怎麼會舍身相救?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能逃得過德王府十大高手的追捕?你今天還有會有命站在這裏,跟本宮說三道四?”
“雲天跟著我?這麼說,那天晚上是你叫他跟著我的?”
麵對她疑惑的眼神,他不置可否地說:“你難道沒發現他一直尾隨著你出宮的麼?”
蘇挽月的腦子開始有點混亂,但她很快就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原來德王府事件並不是她僥幸逃脫,而是有人在暗中“幫助”她逃脫。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幸運,偷偷跑去德王府內當了一回“大內密探”,獲得了眉妃未死的“內幕消息”還能全身而退,正想順藤摸瓜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沒想到,事實卻是那晚她已經打草驚蛇,之所以能夠逃掉,是因為雲天出手相救,他故意暴露了他自己,引開了追殺她的王府侍衛。
沒有朱佑樘的指令,雲天絕不會輕舉妄動。所以,那晚發生的一切,朱佑樘都了如指掌,他明明知道她左腳踝受傷了,還故意用折扇襲擊她,惡作劇讓她跌倒在地,這人簡直太可惡了!
蘇挽月頓時有一種被愚弄和蒙蔽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戲台演戲的老鼠,所有行徑都被戲台下的貓盡收眼底,而他偏偏還不肯一口氣吃掉她,一直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原來你早就知道!”她有點憤怒,又有點心痛雲天為自己受傷,“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知道我打不過十大高手,為什麼不直接阻止我?你這個壞蛋!”
朱佑樘聽到她大罵自己是“壞蛋”,似乎真的生氣了,他疾步轉身過來,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顎,帶著怒意說:“你膽敢再說一句試試?”
蘇挽月的下顎被他捏得有點疼,試圖掰開鉗在下巴上的那隻手,但是剛一觸碰到他的手指,就被他緊緊握住。她的眼睛水漾漾的,既委屈又倔強的樣子,像是嚇壞了,又像是故意在跟他鬥氣。
他碰到她手指的肌膚,頓時被那涼意嚇到了,她是有多麼不會照顧自己?這麼冷的天,衣衫如此單薄,她的手部幾乎沒有任何溫度,她竟然還傻乎乎地去幫別人倒水、洗衣服、幹雜活?
他舉手接過她另一隻手裏的燈籠,將它擱置在假山一角,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她的雙手圈進自己的手掌之中,用掌心溫暖著她僵硬的纖纖玉手,低聲說:“你說我是壞蛋,卻不知你自己是笨蛋,什麼都不懂……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會明白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