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侍衛,奴婢要給您梳妝了。”綠痕替她係好前襟的最後一個扣結,退了半步說。
“這個……沒必要吧?”蘇挽月覺得莫名其妙,她今晚究竟是去執行任務,還是去相親?難道朱佑樘打算要她色誘某個老太監然後好讓雲天順利行動不成?
“殿下有旨意如此,奴婢要給您梳妝了。”綠痕沒有解釋什麼,隻是重複了一遍。
如果說蓉兒是個可愛的蘿莉小女仆,那麼這個綠痕,簡直就是一個不解風情的機械歐巴桑了。不知道是不是毓慶宮的人都隨了朱佑樘的性格,都有一種不以物喜或者己悲的皇太子氣質?
蘇挽月被迫坐在銅鏡前,看著綠痕拆了自己頭上的綢帶銀環,一頭烏絲頓時散落了下來。明代講究簡潔之美,發髻遠遠不及如唐宋的式樣繁瑣,綠痕的手很巧,隨意幾下編擰,便束好了一個簡單又美觀的發髻。
“梳理好了,蘇侍衛其實很適合女裝打扮。”妝畢,綠痕看著銅鏡中的小美人兒,總算多說了一句題外話,“若是入了後宮,美貌也不輸給各位娘娘。”雖是一句恭維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也是冰冰涼涼的。
——那是因為你們妃子太醜了吧!
蘇挽月想起以前曾經在網絡上看過的明清後妃畫像或者照片,簡直是慘不忍睹,但人家恭維自己,她嘴上不得不謙辭一下:“哪裏哪裏,一般人而已。”
梳妝完畢,蘇挽月習慣性地去拿繡春刀。
綠痕轉過身來對她說:“蘇侍衛,您這身打扮,再帶刀劍未免太過引人注意。”
蘇挽月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無論我穿什麼,隻要我還是錦衣衛,都該刀不離身!”想要她不帶刀跟雲天去執行任務?太危險了吧?借她十條命她也不幹!
綠痕見她神色堅定,料想勸說無用,隻得開了房門,引著蘇挽月往毓慶宮的方向走。
毓慶宮正殿之外,站立著兩個小太監,其中一名正是蘇挽月見過的福海,他看到她,很友善地笑了笑。
雲天從正殿內疾步而出,向她使眼色招呼,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蘇挽月料想他已先行接到“任務”指示,湊過去問:“他告訴你了嗎?要我們怎麼做?”
雲天點頭,低聲道:“我這裏有令牌一麵,太子殿下要你扮成永寧宮宮女,今夜前往景陽宮……若有人查問,隻說是萬貴妃派你出來辦差。我會在暗處一路跟隨。”他掃了一眼她手裏的繡春刀,“你這是幹什麼?哪個宮女會帶刀出門?”
在他的目光脅迫下,蘇挽月不得不將繡春刀放在毓慶宮,孤身上陣。
夜色深沉,蘇挽月揣著雲天給她的令牌,心懷忐忑地提著燈籠,走在去景陽宮的路上,她一路低垂著頭,目光盯著腳尖,盡量模仿著綠痕她們那種宮女的小心翼翼的刻板神情,唯恐太過高調被人家看見。
宮裏敲梆子的聲音傳過來,這是提醒宮中各處走動之人該回宮了。隻要子時一過,皇宮九門就會上鎖,夜間進出都要請示事務房拿鑰匙,還要嚴格登記。因為此前眉妃暴斃,宮中守衛更加森嚴了,任誰在皇宮之內走動,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什麼人?”到了景陽宮前,門口侍衛喝住了去路。
“侍衛大哥,行個方便。”蘇挽月慢條斯理地從懷裏掏出了永寧宮的令牌,帶著一點柔和的聲調。
當值的侍衛拿過令牌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跟另外個侍衛說了幾句。
“兩位大哥,我是來替貴妃娘娘辦事的,耽誤了事情我可擔當不起。”蘇挽月的潛台詞很明顯,希望能夠嚇住那倆人。
那兩名侍衛互相對了個眼色,又來回盤問了她幾句話,就在這短短數秒之內,她眼角餘光瞥見雲天穿著夜行衣已經翻過牆頭,貓一樣的消失在夜色中。
“進去吧,別太久。”把令牌還了回去,當值的侍衛很快就放行了。
蘇挽月禮貌地側身福了一福,大搖大擺地提著燈籠走了進去。
景陽宮不愧是冷宮,一進來就有股肅殺冷冽的味兒,這裏住的是被廢的吳皇後,因萬貴妃嫉恨陷害,憲宗皇帝一怒之下將她打入了冷宮。
因為宮中雜役並不經常來打掃,地上落滿了枯葉和積雪,宮門外也隻是歪歪斜斜掃出了一條小徑,不像其他地方規規矩矩、幹幹淨淨。蘇挽月不由得無限感慨,在這座皇宮裏,哪怕是皇後,一旦失去了皇帝的寵愛,地位簡直還不如普通的太監宮女。
按明朝宮裏侍夜的規矩,門口站兩人,夏天站紗簾外麵,冬天站棉簾裏麵,此外內庭要有一人,內庭到臥室這段走廊要有一人,再就臥室裏麵帷帳外麵要有一人。吳皇後早已經沒有了這般排場,蘇挽月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躡手躡腳走進內殿。宮內十分冷清,一直走到吳皇後的寢殿之外,才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侍女。
那侍女本來靠著南牆在打盹,平日裏也不怎麼見生人,蘇挽月忽然出現,她被嚇得夠嗆,打著哆嗦說:“你是……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