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愫暗生(2 / 3)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木香氣息,炭火越燒越旺,她感覺到臉頰熱得發燙,身體手腳卻依然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若冰火兩重天。在暴冷與驟熱之間煎熬,她的思維也越來越混沌,漸漸昏睡過去。

“宛嶽,宛嶽。”她隱約聽見耳畔有人在呼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立刻看見他坐在床頭。

此時,牟斌已脫下了錦衣衛飛魚服,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素色錦袍,低垂著頭輕吹著藥碗,她隻能看到他的半張臉頰。他的鼻梁高直而堅挺,麵孔清秀俊逸,嘴唇紅潤,下巴挺直,微微有些黑色的胡渣印,看上去卻非常幹淨整齊。毫不誇張地說,作為一個男人,他的臉確實長得很帥,但誰能想到,脫下錦衣衛的包裝之後,他本人的氣質竟如此俊美纖柔,儼然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蘇挽月努力睜開眼睛,應了一聲:“我剛睡著了……”

他將手伸過來,放在她的額頭上,立刻被那種溫度嚇了一跳:“居然燒成這樣。”

她覺得他的手好冰,唇角幹裂得厲害,人體溫升高了,會蒸發體內水分,細胞的水分流失就讓皮膚幹裂,看樣子她病得不輕。

他將手裏的碗送到她唇邊,溫柔地說:“全部喝下去。”

蘇挽月抬眼看見那碗漆黑如墨的不知名藥水,從小最怕喝藥的她,在他眼光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喝了一口。她吞了一口藥汁,頓時覺得五髒六腑都苦透了,而且那種苦並不是咽下去就結束,它會一直殘留在口腔的每一個味蕾中,後咽下去的部分彌漫在你食管和胃部,就像分裂繁殖的單細胞生物一樣,一分二,二分四,直到你整個身體都叫苦不迭。

“這藥是苦膽熬的嗎?”她有氣無力地抬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多苦都要喝完,一般的傷寒藥沒辦法逼出你的寒氣。”牟斌重複了一遍,他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端著藥碗,語氣完全沒有商量餘地。

“我喝不下去,太苦了!”她忍不住哭喪著臉,腦子因為高熱已經糊塗了。她全身都在發燙,整個人也被裹得密不透風,但沒有一個地方在出汗,寒涼之氣聚集在體內散不出來。

“良藥苦口,聽話。”牟斌見她如此難受,不由得換了一種態度。

人病了的時候特別脆弱,她虛弱無力地靠著他的胸口,頭越埋越深,眼淚如斷線珍珠一下沿著麵頰滑落,她頭頂的柔軟發絲掠過他的下顎,他幾乎可以嗅到她輕微的少女體香。這麼多年來,他無數次看過她額頭上的汗水、看過她身上的傷痕,看過她倔強而叛逆的眼神,看過她不肯服輸的腳步,卻惟獨不曾看見過——她眼中的淚水。

蘇挽月,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是,他似乎並不排斥這種改變,畢竟她本質上就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啊!

“喝一半行不行?”蘇挽月仰著頭,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她真的沒辦法再咽下任何一口藥汁了。

他想了想,將藥碗放在床沿,輕聲看著她說:“我有辦法,讓你不會那麼難受,你按我說的話去做。”

“好。”蘇挽月乖乖地應了一聲,她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

“導氣令和、引體令柔。你慢慢感受在你身體流竄的虛火,然後嚐試控製它們,不要一味得去抵觸,想象成你身體的一部分,然後容納他們。”他低頭在她耳側輕聲低語,“以鼻納氣,以口吐氣,納者一息,吐者六氣。”

他將手掌撫上她的背心,輕輕柔柔地按壓著她背部的穴位。

神馬跟神馬?這是武功口訣麼?蘇挽月完全聽不懂啊!她隻覺得他的手觸碰著自己的時候,身體裏好熱好熱,身體裏像要爆炸了一樣。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溫柔的聲音,這種聲音促使她迷迷茫茫地跟著他的話去做。她試著用鼻腔吸氣,用口呼氣,不消幾次呼吸均勻平緩了很多。

“吹之去熱,呼之去風,唏之去煩,嗬以下氣,噓以散滯,泗以解極……不要去想別的,你內功深厚,隻需知道怎麼去運用,就能有大成效。”牟斌輕聲鼓勵她,手掌暗暗運氣,將自己體內的真氣一縷一縷地輸送給她。

蘇挽月隻覺得他的懷抱很溫暖,手法很溫柔,不知不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明代一度推崇宋朝朱熹的理學,講究對天理的追求,萬物有它自己運轉的軌跡,人要去順應那些規律。牟斌教給蘇挽月的,其實不僅是內功心法,也是道家的練氣,既是一種思維的抗衡,但也有體力的對抗。比如蘇挽月的風寒之症,若學會承受,摒棄了那些自尋的煩躁和抵抗,病痛帶來的折磨也會相應小了許多。蘇挽月雖然不懂武學精髓,但她很聰明,隻要明白這個道理,不再拿著常人一樣的莽勁去抵觸病情,平順了呼吸再想明白其中道理,氣息均勻之後也會好受很多。

“好點了麼?”牟斌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看著側靠在左肩上的她,鬆了口氣問。

蘇挽月睜開眼,衝著他笑了下,嘴唇卻幹裂得嚴重。

“還有半碗藥汁,繼續喝完吧?”他問。

蘇挽月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雙手接過碗,她皺著眉頭,吸了一大口氣,閉著眼將藥汁一飲而盡。她不是個怕吃苦的人,意誌力堅定抵得住任何精神摧殘,但說到肉體的折磨,她可沒有那麼強大的抵抗力。

牟斌看到她嬌憨得有些可愛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你天不怕地不怕,還怕這幾口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