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雅克失聲道,“威廉子爵的管家?他就是疾隼?”上次子爵來訪,管家也跟著來了,雅克見過他,但印象不深。
烏塔點點頭:“也難怪大人不知。大多數的『虹月』成員,都不清楚這個秘密。我也是在最近一次談判時,才知道疾隼身份的。”
“原來如此……威廉這老東西,原來和『虹月』關係如此親密!”雅克沉思了一會:“『虹月』大不簡單啊! 晨曦教會有個隱修士霍頓,實力簡直和我們的團長大人一樣強,如今也在護著他們。這個隱修士霍頓,你知道他的底細嗎?”
“隱修士?從沒聽說過。”烏塔茫然道。
再問下去也不得要領,同鐵匠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後,雅克便起身告辭。
灰袍人。教會。虹月。義軍。魔族。鐵礦。交錢!……
坐在官邸三樓的陽台上,雅克隻覺頭疼欲裂,恍恍惚惚。
旭日初升。經曆過昨天的一場暴雨後,今天尤顯風和日麗。樓下的廣場一片喧囂,又是一個集日。看著興高采烈的人們,雅克卻是滿心煩惱:灰袍人給他的最後期限,便是今天。
一個月前的今天,他在這個廣場上砍掉了鎮長的腦袋。如今,接連幾天的殫精竭慮之後,他頭疼得簡直想親手砍下自己的腦袋。
雅克沿著陽台來回踱步。二十步,不多不少,二十步,不論他數多少次都一樣。他煩躁地阻止自己數數,喝下今天的第十杯紅茶。
眼見集市上人聲鼎沸,鎮長大人心下感慨:眾生蟻民,忙忙碌碌,所為何來?自己這般殫精竭慮、辛苦鑽營,又是所為何來?
不經意間,他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是一身綠裳的艾梅莉婭。但見她兩手抱著大袋小袋,左顧右盼,步履輕快在人群中穿行。
雅克微微一笑。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大袋小袋中隻怕大多是小吃。艾梅莉婭初到人類世界時,無論如何都不習慣人類的飲食。日子久了,卻喜歡上了各類小吃、甜食。集市上各類小吃琳琅滿目,正是她一飽口福的大好機會。
終究是小孩脾性啊!雅克暗忖。
突然,艾梅莉婭停了下來。在她前麵並沒有什麽小吃攤點,而是一個趴在地上的乞丐。
定睛一看,這乞丐一頭綠發,卻是個女性蠻人,雙腿自膝下齊根斷去。想來是哪戶人家的奴隸,成了殘廢後便被逐了出來,隻能乞討維生。
這精靈又要散錢了--雅克啞然失笑。艾梅莉婭每次出門,隻要見到乞丐必會施舍,他早見怪不怪。他雖好財,也還沒“聚沙成塔”到吝嗇的地步,以鎮長大人目前的身家,自然不會把她散掉的這點小錢放在心上。
雅克的笑容,凍結在嘴角。
艾梅莉婭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掏錢--她抱著大袋小袋,實在騰不出手來,又不想將這些吃食放到肮髒的地上,一時有些躊躇。那趴在地上的蠻人乞丐見有雙腳在眼前站定,抬頭一看,隨即明白艾梅莉婭的“困境”,善解人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
艾梅莉婭卻突然蹲了下來。雅克看得分明,她嘴裏尤自嚼著東西,卻用眼神示意乞丐自己動手去掏她的腰包!
那蠻人乞丐猶豫了一下,果真伸出了手,一隻比她身下的土地更髒的手。艾梅莉婭就這麽抱著大包小包蹲在乞丐麵前,任由那隻幾乎和煤炭同一顏色的手去掏她的腰包。
乞丐掏了,她掏了十幾枚銀幣,而不是銅幣。在那近乎黑色的手掌中,銀幣的光芒尤為顯眼。
那乞丐的臉已朝下,雅克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看清了艾梅莉婭旁邊幾人的表情--有驚詫,有不解,有譏笑。
艾梅莉婭毫不在意,見對方已掏完了錢,便若無其事地起身而去,繼續她的美食之旅。
雅克嘴角抽動,仰望蒼天。
他這愛財如命的家夥也不是沒有施舍過,但那都是弧度優美的一扔。伴隨著錢幣墜地的清脆回響,踏著施恩布善的高貴步伐,正眼不看對方地優雅離去。
為何,為何他的心跳如何劇烈?劇烈到有種抽搐感?
於暴雨間歇,看燦爛陽光!鬱結心胸多日的愁悶陡然盡消。就彷佛濃重的黑暗被這初升的朝陽刺穿,千瘡百孔,融化殆盡。
什麽隱修士,什麽“虹月”,真的很重要麽?雅克隻覺得豪情勃發,不可遏止--大好男兒,怎能連個小女孩都不如?自己也是死人堆中爬過的,幾時變得這麽患得患失、畏首畏尾?有“狩望之戒”在,有鏡魅異術在,有克雷文的魔法在,怕什麽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