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洄龍鎮下遊一堵臨江崖上,立著一名執書少年。
少年麵向緩緩淌動的淮河,高聲吟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讀的卻是嶽飛最近以《滿江紅》為牌填寫的新詞。
少年眉清目秀,可惜印堂部位有個長約半寸的疤,那是少年小時候與人打架留下的痕跡,正是因為這個疤,無論遊方道士還是串門化緣的和尚,都說是個極其不祥的印記,表明主家終生多災多難,飄泊流離。
少年父母擔心得要死,數年來不知燒過多少香求過多少佛,這次從泰州出來,其父蘇厚青特意去了一趟頗具盛名的靈濟寺,將少年脖子上的玉墜換成了特大號裝著高僧佛籙的符囊。
少年正吟得起勁,突聽一人拍手叫道:“好,吟得好!”
少年回過頭,見身後路上不知何時立著兩個頭戴草帽的挑擔男子,一人高挑清臒,滿臉和氣,另一人個頭稍矮,卻須如虯枝,顯得頗為凶惡,叫“好”的是那位清臒男子。
少年有些不悅:“你們是誰啊?幹嘛打斷我的興致?”
清臒男子拱手笑道:“對不起,因為我也喜歡這首詞,情不自禁叫了出來,打擾小兄弟了。”
少年聽他那麼大年紀卻叫自己小兄弟,“撲哧”笑了,道:“聽叔叔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清臒男子道:“當然不是,我們是來收山貨的。”
“收山貨?什麼是山貨?”
“山貨就是山裏才有的藥材、獸皮啊,你住在大山邊上,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
少年看了看兩人的擔子,果然全是獸皮、藥材之類的東西,不覺窘紅了臉,道“我家搬到這兒不久,山裏事情,知道的不多。”
“是麼,我倒錯怪你了。”清臒男子聞言心裏一動,不過,表麵並沒顯露出來。
少年道:“此事隻能怪我爹爹,要不是他平日不許我們出門,哪會鬧這樣的笑話。”
清臒男子道:“你爹為何不許你們出門?”
少年道:“說是怕遇上歹徒,但以前在泰州時不是這樣,爹會經常帶著我去探親訪友,說這樣可以增長見識、鍛煉膽量。”
清臒男子道:“聽你口音,該是沂蒙一帶的人,怎會經常在泰州探親訪友?”
少年道:“我爹在泰州作官呀,久了,自然就有許多親戚朋友。”
俗話說“童言無忌”,少年不是兒童,說的話居然隱隱含有社會哲理。
清臒男子望著少年,突然問了一句:“莫非你爹是江淮第一神捕蘇厚青?”
少年道:“是啊,莫非你認識我爹……”話一出口,頓覺失言,嘿地一笑,道,“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說罷將書揣入懷中,背著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施施然走下崖來,剛剛走到兩人身邊,虯須漢子叫道:“想溜?沒那麼容易。”將擔一扔,狠狠撲了過來。
手剛觸著少年肩膀,那少年身子一縮,從他胳膊下竄了過去。
虯須漢子收勢不及,“撲通”一聲,摔了個“餓狗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