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晴沒指望夫差能夠領會自己言中之意,畢竟對於一個生活閉塞的古人而言,穿越二字是不能想象的。
未來對他而言,就是未展卷的書,不看到最後永遠不能明曉結局如何。可是以晴卻不同,她是彼岸之人,縱使拋棄了回去的路,亦是不能更改她對那可以預見的風煙華殤的無限恐懼。
結局,那麼複雜,卻又那麼簡單。
窮極世間盛麗詞彙,不過是短短四個字可以形容:成王敗寇。
而至於現在的夫差不論是否勤謹愛民,是否雄韜武略,到最後勾踐一統天下登臨大位之時,前頭等著他的也隻是一死。
可是——
即便知道這樣的結局,她卻仍然是來了。來見他,來許他並不綿長一生中的長廂廝守。
緣淺情深,徒惹孽緣。
八個字,卻早已一語成讖的寫盡她二人恩怨糾葛的一生。
第二天星光尚存,以晴恍恍惚惚的從睡夢中轉醒過來時,身旁床榻之上已經空了。
伸手撫上那雲錦之上殘存的溫度,以晴蒼白的唇瓣扯出一個笑。
門外柳兒試探輕叩房門:“姐姐?”
恍惚想起昨夜夫差留宿房中時,柳兒和染月皆是侯在外頭,以晴有些臉紅,尷尬咳了兩聲,直到臉上潮紅褪去些方才開口:“進來。”
領著兩個端著洗漱用具的丫頭進了門,柳兒迎麵便向以晴關心:“姐姐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要嚇死我了。”
以晴坐著未動,眼神落在那兩個丫頭的臉上,卻有些陌生:“她們是誰?”
柳兒順著以晴的目光看過去。
“這是大王方才吩咐留下的丫頭,原話說‘清洲苑的人手不夠,連人也能看丟了。’”
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看樣子夫差還在嗔怪自己昨天鋪天蓋地的那場眼淚。
身旁柳兒沒看出她的窘迫,反而湊近她,笑道:“大王真是體貼,姐姐需要什麼,想要什麼,真真都是放在心上的。”
以晴聽著她的話,方才褪下的紅暈又綻開,她盯著那兩個丫頭的臉,心裏卻在想:昨天說的讓人害羞的話,夫差你可千萬別記住。
簡單洗漱過,晨起的時辰便所剩無幾。以晴抬頭看看窗外已近中天的薄日,不由啞然失笑: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這麼久。
斜靠在椅子上神遊太虛的空當,柳兒已將精致的小菜端上了桌子,以晴看看擺的滿滿的吃食,胃裏也隱隱有些寂寞空虛冷。
端起麵前的菜粥舀了一口,滿口盡是粘稠的米香,看看麵前精致小菜,以晴正要夾上一口,卻見染月蹙著眉頭進來,向她垂眸:“姐姐,麗姬娘娘來了。”
不過幾日未見,麗姬竟然消瘦的十分,以晴看看她著身分外寬鬆的衣衫,心中閃過一絲憐憫。
“娘娘。”
以晴未向她行禮,隻略頷首點點頭,便算做招呼了。
她回首看看侯在一旁的下人們,又看看麗姬哀戚神色,便吩咐道:“你們都退下。”
“可是姐姐……”
柳兒向來忌憚伍家,即便是以賢德見著的伍染若也不曾留下什麼好印象,她甚是不放心的想要勸說以晴一番,卻被一旁染月緩緩拉開,小聲勸說:“不要多事,姐姐自有分寸。”
片刻,柳兒被染月拉著,終還是不情不願的走了,以晴目光送走眼神分外懷有敵意的柳兒,又歉疚看向伍染若:“不要介意,她隻是孩子心性。”
睜眼看著以晴,伍染若話還沒有說出口,淚卻先下來了,未等以晴反應過來,她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以晴麵前,聲淚俱下:“染若求姑娘救救封哥。”
以晴被她驟然的動作一驚,忘記扶她起來,卻隨她一並蹲下:“到底出了什麼事?他不是稱病在家休養嗎?”
伍染若抹了抹眼淚:“姑娘有所不知,叔父辭官之後,封哥便一陣被大王軟禁在府中。”
以晴蹙了蹙眉看她,有些為難:“那你今日是要我向大王求情?”
“隻要姑娘答應,我情願此生為奴為婢報答姑娘……”
話畢,伍染若便又伏地向她磕了三個響頭。
以晴蹙眉凝視眼前淚光婆娑的伍染若,恍惚之中像是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
紅塵滾滾,最難逃過的便是一個癡字。
想著她對伍封的濃濃深情,以晴終究是心軟了。
良久她緩緩攙她起身,眼含萬般無奈同情緩緩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