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終於小了一些,紛紛揚揚的雪片飄飛得如同散落的鵝毛。
使整個衛戎東線大本營占據的玉龍山顯得美倫美幻,漫山遍野,銀裝素裹。
本來就呈一條臥龍形狀的蜿蜒山岡敷上了這麼一層厚厚的雪粉,高貴得如同一條沉眠的白龍,充滿了一種無法語喻的靜謐之美。
說起來,六年前東線大營並非是建在玉龍山上,後來大營被丘遠山率大軍踐踏了一次,原來的東線大營也被完全摧毀了。左青子橫空出世,將丘遠山趕回老家,在左青子的主張下,東線大營才搬到了離邊界更遠的玉龍山上。
玉龍主峰是東線附近的最高峰,這裏又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隻要在峰頂長年設置哨塔,就可以輕易的掌握遠在五十裏開外的邊界動靜。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玉龍山早已經形成了一道堅實的屏障,其中的陷坑暗道更是無數。
左青子就曾經說過,即使哪一天自己不在,丘遠山想再次拿下東線大營,長驅直入,也並非易事。
站在哨塔上,極目遠眺,妖嬈江山盡收眼底。左青子的眼中卻有著淡淡的憂鬱,雪粉落在他的發梢,眉梢,左青子覺得自己體內的寒氣越來越重了,不禁緊了緊身上狐裘大衣。
想及自己的過往,若沒有組織的培養,自己也不能接觸到那麼多神奇的知識,可是組織卻有著如此可怕的野心,哎……
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他慢慢走下哨塔,沿途的衛兵全都筆直的站立行禮,每一個人望著左青子的目光都發自心底的崇敬。
在東線士兵的心裏,左青子已經是一個神話,一個足以媲美三十年前大陸戰神“飛將軍”的存在。
左青子並沒有著急回軍帳,反而在營地裏四處走動起來。
走到大營西的輜重存放處,大片的積雪已經被清除了,一些後勤的士兵正在那裏搬運著新到的輜重。而那些馬匹後麵的拉著卻是沒有車輪的拖鬥,下麵用兩塊長條的大木板替代了車輪。
一條長長的軌跡一直在雪地裏延伸出去。
這就是數天前左青子親自設計製作的新型雪地運輸工具“雪裏飛”!
遠遠的看到左青子走來,所有士兵馬上停下手中的活,肅然敬禮:“軍師!”
左青子現在氣色似乎好了許多,朝士兵們點點頭,指指馬車:“這些造的“雪裏飛”用得可好?”
一名小隊長小跑到兩人麵前,行了一禮後道:“報告大人,我們用了您設計的“雪裏飛”後,將行程時間縮減了一半,而且每輛馬車的載重量增加了一倍。
左青子欣然點頭。
這時候幾個士兵突然吵鬧著從輜重營裏走出來。
追追打打之間,他們幾個並沒有注意到軍中巨頭在此,差點衝撞到兩人。
“大膽!”
幾聲暴喝,守護在左青子身後的近身護衛將幾人迅速拿下。
當幾個士兵發現自己的處境時,嚇得臉都白了。
白晃晃的長刀貼在他們的脖子,讓他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跪伏在地上。
護衛正要將他們拖下去軍法處置,左青子卻道:“你們幾個抬起頭來。”
士兵抬頭,其中一個手裏還抓著一把黑紅黑紅的東西,沾了點雪,而他嘴巴還鼓囊著,好象塞著什麼東西。
“你嘴裏什麼東西?”
那士兵嗚……嗚的用力咽了幾下,才將嘴巴裏的東西吞下去,接著他將手裏黑紅的東西舉起來,恭聲道:“大人,是這個,我們從格布拉買來的羊肉串。”
“羊肉串?”左青子有了些興趣,他一直都挺好食的。
一名護衛抓過士兵手裏的那把肉串,送到左青子麵前。
“這個就是格布拉的羊肉串?”
“是的,軍師大人。”
左青子哦了一聲,翻看手中其貌不揚的羊肉串,正想送進嘴裏,護衛焦急的喊了聲:“大人!”
“無防!”左青子咬了一口,眉頭頓時皺起。
為首的那名士兵連忙硬著頭皮道:“大人,羊肉串外麵塗了辣醬,初食可能會不適應,但再多吃幾口,就不會覺得難以忍受了,反而會越吃越香,而且渾身都會發熱,比烈酒更能驅除寒意。”
左青子將信將疑,可他更確信手下士兵絕不敢欺騙於他,於是再小心翼翼的嚐了一口。頓覺一股濃烈香氣直衝眉心,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已不再覺得難以忍受,雖然舌苔上感覺似火灼,卻仿佛有別樣的快感滋生,頓時又再咬了一口……不知不覺間,一根羊肉串已經下肚,左青子額頭冒起微汗,嘴巴更是微微張開,噝的吸氣。
一根吃完,左青子已覺天氣不再寒得難以忍受,忍不住再嚐了一根,一來二去,大把羊肉串竟被他全部消滅了。左青子嘴唇雖辣得通紅,卻大笑道:“這羊肉做得有些門道,若再來碗燒酒,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為首士兵獻媚道:“將軍,這些羊肉串是冷了些,若是剛烤出來的,更加美味,格布拉小鎮上的牛雜湯配羊肉串才是真正的地道。”
左青子依然一副恬淡的表情,不過眼睛裏多了分神采,熟悉他的護衛們知道軍師必是心動了。
幾人收回長刀,請示了軍師後,向那士兵道:“你去格布拉將那群美食者請來。”
楊政切著手中的辣椒,目光卻落在街道的遠處。
已經兩個星期了,現在自己賣的食物早已聲名鵲起,情報上說左青子酷愛美食,東線大營每天往來這裏的士兵不少,沒可能不將這個消息帶到大營裏去呀。何況……自己已用一袋金幣收買了那名士兵。
思索間,一騎黑馬從街口遠遠飛奔而來。
楊政眼中爆起一點精光:來了!
果然那馬到了食攤前,一個士兵飛身下馬。
楊政放下手中的刀,士兵未走近就哈大笑起來:“安達(楊政的化名),這次看你怎麼謝我,快準備準備,隨我入營吧。”
四周蒙尋幾個一聽,全都停下手中的活,目光深處掠過精芒。
“收攤拉,收攤拉!”幾個人大吼了幾聲,將所有客人全部趕出了攤子。
“安達,這次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呀,差點讓軍師護衛把腦袋砍了。”士兵正是軍營裏衝撞了軍師的為首那名。
楊政用一袋金幣收買他,將特製的幾串羊肉交給他,如此這般,果然不負所望,士兵帶來了好消息。
“多謝樸哥了。”楊政從懷中又摸出一小袋金幣塞進士兵手裏:“將來要是獲得軍師賞識,必忘不了樸哥的好處。”
樸哥笑眯眯的將那袋金幣塞進懷中。此刻的他恐怕怎也想不到,兩袋金幣換來的是什麼。
楊政初見到左青子時,他正在作畫。
在玉龍山飄飛的白雪中,一襲白衣的左青子右手拿著一枝狼毫筆,左手一壇上等的“青火”酒,酒入喉,筆疾走,那一刻,楊政仿佛看到了一個落單的白鶴,在紛飛的雨雪中,高傲而憂傷的扇動著翅膀……
遠離這塵囂,遠離這世俗。
時間不知過了幾許,風夾雜著雪花,撲簌簌將左青子的白衣卷飛起來。
“哈……”忽一陣狂笑。
左青子一仰首,將那“青火”酒全部入喉,猛的甩出,酒壇落入崖下深澗。
“暢快!暢快!”高昂的聲音卷入風中,左青子執筆龍蛇,落下最後一劃,風猛然強烈起來,被木板夾住的那張紙顫了顫,忽的卷入空中。
羊皮紙在空中騰挪飛舞了片刻,被風帶著向山下飄去,快要飛出營門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了那張紙。
畫紙攤開,楊政的目光落在紙上。
他愣住了……卷紙上是一個沉靜而素潔的女人,淡淡的,猶如這冬日飄飛的白雪,然而在那女人的眼赭深處,卻似潛藏著無盡的春愁,那種愁也是淡淡的,就好象原野裏一陣微風吹來,波蕩出的一點點凋零芬芳。
楊政從來沒有見過一副畫可以表達出如此無窮的意境。
這時候,楊政胸口的芭比突然劇烈顫動了起來,一股暖流衝遍了楊政的全身。
他仰起頭。
“你就是流雲國來的美食者?”左青子的嘴唇凍得發紫,他的目光落在楊政身上,似乎也沒有任何聚焦。
楊政看著他,就好象看到了畫中的那個女人,因為這兩個人身上都若有若無的流露出一種逸出塵世的感覺。
有時候,楊政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就像每一個月色明亮的夜晚,楊政在蒙蒙的月光下,吹奏著笛子,熟悉的旋律飄飛出來,那一刻,楊政就會陷入短暫的迷夢之中,好象自己依然在地球上,好象身邊依然陪伴著小顏。
所以楊政覺得,左青子和那時候的自己就好象同一類人,畫上的這個女子,也是同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