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高塔中唯一不協調的地方就是那一盞燈火。
這盞燈火出現在這裏很是奇怪,仿佛精美的藝術品上被調皮的孩子塗抹上自己可笑的塗鴉似的。
許久,他抬手觸碰了一下燈火,然後一下縮回了手,但手上已然燒出了一道炭黑。
“……斧鉞……似錦……暗焰……”
中年男子盯著手上的那道炭黑,心裏默思著,不經意間吐露出幾個字眼來,生硬如鐵的聲音在這裏回蕩,一聲接一聲,沉鬱黯然,仿若來自深淵的呼喚。
高塔之中鎖鏈密布,隻是令人驚奇的是沒有一根鎖鏈將來自光線給遮擋住,每一根鎖鏈都恰到好處地隱藏在陰影中。
隨著聲音的回蕩,鎖鏈悉悉索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輕響,如同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噬咬獵物的骨骼。
鎖鏈在回聲中輕漾,振動依次傳遞到最頂端,本來這種振動不應該引起光的波動,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高塔之頂的光點如風拂碧水一樣起了漣漪,然後將這種波動再通過空氣傳遞開來,於是,陰影退卻了,高塔內部刹那光明。
這種光明和之前鏡環反射形成的光明大不相同,之前的如同遊動的魚兒,在塔裏播散光明,遊到哪兒,哪兒就是光明,但現在,則是完完全全的光明,每一處無不是光明。同時,這種光明充滿了某種特殊的意味,就像是黑暗的味道,這很奇怪——因為光明本身應該帶給人們希望和幸福,可現在的卻冷漠得好像千年不化的寒光。
中年男子驚醒了,在這一瞬即逝的光明中。
他回過神來,忌憚地看著周圍,回想起之前仿若刹那永恒的光明,為自己剛才的失神與失言後怕了許久,不敢再繼續待下去了,最後注視了一眼角落裏那盞平平常常的燈火,踏入塔中央的光柱,消失了。
燈火搖曳,視乎芯微。
黑色的火焰懨懨的,似乎隻有一息尚存。
……
中年男子是現在的骨蘭城主,自他進入暗塔後不久,一個臉色慌張的將士急匆匆地來到城主府,請求拜見城主。
“城主大人在什麼地方,有緊急情況需要上報。”
城主的副官不悅得掃了一眼麵前慌亂的將士,皺起了眉頭,心想這年頭的將士一代不如一代,遇丁點大的事情就大呼小叫,小題大做,還要事事請示城主,才知道怎麼辦事。
“城主大人去暗塔尋求先賢的幫助,沒有時間聽已經知曉的情況。”
“不是糧食見缺,而是城門口的情況,……很亂,城守司也撐不住了”
副官一聽直冒火氣,擰過頭如猛獸一般直逼麵前的將士,稍微端詳一下,發現真是城守司的服飾,立馬就對著這位無辜的將士劈頭蓋臉地說教起來。
“城守司怎麼辦事的?城主大人批給你們的大量糧食是不是要削減掉!……一群屍位素餐的白癡,連年和平攪昏了頭是不是?!”
“副官大人,這真不是城守司的錯啊!那個女……那個人實在是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了,她太厲害了,我們攔不住啊。”
“行了,別訴苦了,帶我去看看。要是你說的是真的,那就算了,但如果不是,按軍令……”
“是,是,副官大人,下官絕對沒有騙您。”
……
那座高塔名叫暗塔,建築於骨蘭的製高點,禁止普通百姓靠近,常年封閉——傳說暗塔是可以直接進入的,傳說暗塔是可以打開的,傳說暗塔不是完全封閉的,……沒人知道哪個傳說是真實,哪個又隻是傳說——曆來作為城主的專屬地,實際上也隻有曆代的城主才可以進入暗塔,因為隻有城主知曉進入暗塔的方法,至今為止沒人見過不是骨蘭城主的人進入暗塔。
另外,依據骨蘭建立之初的法典,進入暗塔的人隻能有一個人,也隻允許有一個人,唯一的例外隻有城主交接的時候,但兩個人進去,隻有一個人出來——實際上誰也不清楚其中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舊城主再沒出現過——出來的便是新城主。
眾所周知的是,暗塔之名源於其中的暗焰,但來曆令人捉摸不透,隻知道通過它,城主可以獲得某些信息。因此,每當大家見不到城主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會認為城主去暗塔尋求先賢的幫助或者指引了。
遺憾的是,盡管關於暗塔和暗焰一直為人津津樂道,但真實的情況實際早已淹沒於滾滾的曆史洪流中了。
“尖尖塔裏喲,旮旯一隅喲,燈火一盞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