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內,旮旯裏的一盞燈火飄搖著,在寒冷的空氣中孱弱地燃燒。
屋頂很高,天花板也不是尋常的樣式,而是鎖鏈構成的,這種樣式的天花板在虢嬗很常見,通常的建築都是鎖鏈為骨架,然後根據需要來添磚加瓦,不,是添鋼加鐵。
冷硬的鐵質地麵上不染纖塵,幹淨得好同一麵鏡子,可以看見屋頂猙獰的鎖鏈結構。
地麵能夠常年保持這樣的幹淨程度,顯然不是人工所能做到的,實際上在鐵質地麵鋪有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琉璃,這種結構是為了保護地麵上蝕刻的陣紋——而陣紋的一個附加作用便是可以保持地麵的清潔程度。
當年的建築大師雖然說這樣可以發現屋頂潛藏的敵人,但依然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真實動機,畢竟地麵被他設計得和鏡子幾乎毫無二致——如果某些女孩來到這裏的話,也許可以質問一下,這裏麵是不是懷有什麼深意。
遺憾的是,當年的那位建築大師兼藝術大家很可能早已不在了,要是有誰想要逮著他質疑一番,怕是沒有機會了。另外,考究到這座城市的起源,建造者應該是魔族,不過根據實際的建造風格來看,源於人族的手藝頗多,所以曆來認為建造者是人族的曆史學者不在少數。
隻是不知為何,這段起源曆史已經不可察了,所以究竟是具體是誰建造了這座城市,已經沒有人說得清楚了。
光線在地麵上反射,那裏一片眩光。
屋子內的空氣沒有一點灰塵,所以看不見任何的哪怕微弱的光束。但,依然可以很容易地推斷出光線的來源。
光線來自屋子四麵八方的小圓窗戶,鋼鐵為欞,琉璃為窗。每一扇窗戶的位置頗為講究,通過的窗戶的光線都指向同一個位置——屋子的中央,這個位置略微向下凹,所以光線反射的最終目的地便是屋頂,在那裏彙聚成一點,屋頂的頂點——即使在屋裏也能清晰地看到屋頂是尖頂式的,而且坡度極陡。
那一點太過明亮,因為彙聚了照進來的所有光線,因此,屋裏的其他位置極為暗淡,仿佛處於陰影中,唯一的光點所製造出的陰影中。
突然,光點一陣波動,然後從光點的下方,中央的凹處出現了一個人。
自下而上的光線突出了這個人的麵部線條,剛硬有餘,柔軟不足,仿佛蹩腳的工匠大刀闊斧砍出來的雕塑,顯得有幾分可怖,止嬰兒啼哭大抵沒有太大的問題。
而現在,在光線的襯托下,這個人的麵容更增添了幾分陰沉,實際上他本身的心情也不好,和外麵蒼灰色天空一樣不愉快。
這人正值中年,但頭上卻突兀地多出了幾根白發,在烏黑的頭發中顯得很是刺眼。緊皺的眉眼,逆光的角度,生硬的線條,為他貼上了名為陰鷙的標簽。
手指上的權戒應心意而出,展開其身為九鏈環的運行模式,在屋子的正中央緩緩旋轉——那是一道鏡子,用“一道”作為鏡子的量詞一般不合適,但這裏卻很合適,因為這就像交纏在一起的九麵鏡子所形成的一道鏡子,九麵鏡子之間交相呼應,渾然一體。
這是修行否決一類的修行者常選擇的九鏈環類型,有時可以稱它為九鏡環——鏡者,即所謂欲司否決,必先自省。
光線在鏡環的旋轉中,光路變換,照亮了整個屋子,滿室光明。
借助此刻的光明,可以看見這裏沒有一道門,而窗戶實際也是打不開的,所以這座尖頂屋子完全是封閉的,好似一座監獄,不過仔細打量一番,發現這裏實際上是一座塔,一座尖尖的塔,封閉而高聳。這令人很好奇空氣是如何流通的——實際上這很簡單,和這裏的清潔是一個道理。
中年男子站著——這裏沒有什麼一般屋子所應有的家具,自然也沒有座位椅子之類可以坐下的事物——閉目休憩了一會,腳下的影子一動不動,和本體一樣。
也許周圍的光明提供了某種力量,中年男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冷靜了許多,看起來沒有那麼煩躁,但注視著牆上移動的光點,中年男子的眼神裏蘊含了驚異、疑慮、困惑,以及淩厲。
鏡環一次交疊變成了初始的權戒的模樣,然後回到它一開始所在的位置。
屋裏變回了原本的樣子,黑暗陰沉,唯一的變化就是多了一個人。
在光線中,中年男子沉思了一會兒,從塔中央走出,大步流星地走到旮旯裏,那裏有著大概算是有些多餘的一盞燈火。
中年男子看著那盞燈火,眼睛裏閃爍著燈火的影子,或升或降,或明或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