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要?有多重要?她是你老婆啊!”
“這……”甄希有些遲疑,爾後篤定道:“對,她是我老婆!”
“那你當時不管她?”清潔人員翻了個白眼道:“白眼狼!一點責任心都沒有,自個老婆在這都快唱梁祝,撲墳吐血了,你也不來看看她……”
“撲墳吐血?”甄希心中又是疼痛萬分,雙手用力,指甲都快要深深掐入清潔人員的肩頭。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再不放開我就叫保安了啊?”清潔人員掙紮著。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在哪裏?”甄希急切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她不是你老婆嗎?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甄希無望地鬆開了清潔人員,仿若被抽去了全身氣力,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心中數不盡的悲傷與淒涼。
清潔人員見狀,終於鬆口道:“那個,你去辦公室問陳主任吧,那天他處理的這件事。”
甄希聽聞,猛然立了起來,欣喜若狂道:“謝謝,謝謝你,非常感謝你!”話畢便飛速往來時見到的辦公室跑去。
“真是一對神經病。”清潔人員搖搖頭。
來到辦公室,甄希找到那位陳主任,表明了來意。陳主任抱歉道:“這個,當時那女孩子哭著哭著就暈倒了,我們也找不到她的親屬或是同伴,隻好把她送去醫院。但是沒多久,她就被一個年輕人給接走了。”
“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小夥子,一表人材的。”
甄希失魂落魄地走出泰陵。我以為,她在等我,她應該是在等我的,不是嗎?
回到醫院,甄氏夫婦看見甄希這個樣子,又是一番擔憂著急,甄希隻淡淡說了句:“辦出院手續吧。”
天津。
“你到底什麼意思?”阿鴻強壓著怒氣:“隻去了一趟泰陵,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對不起。”甄希滿麵愧色。
“對不起?”阿鴻的眼中似有淚光,她抿抿嘴,吸氣道:“說對不起有用嗎?我看你就是中了邪!”
“不,沒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甄希坐在椅子上,啞聲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可以罵我,可以打我,我都毫無怨言。隻是,暫時別讓我父母知道這件事……”
“姓甄的——”阿鴻突然厲聲叫道。
“你小點聲。”甄希站了起來。
阿鴻苦笑道:“我終於明白了,你也終於說實話了,哪怕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也總有一天會說實話的。其實,你並沒有愛過我,對嗎?”
“阿鴻……”
“從始至終,你都沒有追過我,而是我在追你……”阿鴻頓了頓,哽咽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從小就跟在你身邊,我不準你看別的女孩子,不準你和別的女孩子說話,不準你和別的女孩子交往,你都答應我,你統統都做到。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你愛我、疼我,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恰恰是因為你不愛我,也不愛任何一個女孩子!所以你才能……”
“我沒有想過什麼是愛,或者我究竟愛不愛你,這對你來說的確很不公平。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絕對沒有騙過你,從小到大,我身邊的女人,也絕對隻有你一個……”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阿鴻打斷他道。
“我一直以為,我會和你結婚,一起老去,一起過一輩子,因為我已經習慣了每天都有你在身邊。如果沒有這件事情發生……”
“你真的認為你找到真愛了嗎?就因為一個夢?你多大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嗎?”
“不管那個夢將會給我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改變,也不管她是不是我的真愛,我隻知道,我要找她,一定要找到她!”甄希目光堅定道。
“好!”阿鴻喘著粗氣痛快地應聲道:“好!祝你好運,祝你幸福,我走了。”說完,便轉身離開。
“阿鴻……”
阿鴻停頓了一下,回首道:“我可以當你是發神經,我可以當你是中了邪,我們說好了下個月就移居台灣,我爸已經開始在那邊給我們籌備婚禮了。後天早上九點的飛機,如果你想好了的話……我會等你到八點五十五。”阿鴻步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望著阿鴻離去的背影,甄母不解地向跟出來的甄希問道:“她怎麼了?”
“沒事,又發脾氣了。”甄希雙目失神,低低道。
“哦,阿鴻雖然有時喜歡發個脾氣,耍個性子,但還是個好女孩,你要珍惜她,等會打個電話或是過去一趟哄哄她……”
“嗯,知道了。”
天津東麗機場,八點五十五分。
“你終於來了。”阿鴻欣喜萬分、滿麵笑容。
甄希也帶著笑,卻有些局促,緩緩道:“你,要好好保重……”
阿鴻如落深淵,心底透向四肢百骸的冰涼,麵上卻仍僵硬的保持著微笑:“你,是來送我的呀!”
“嗯,是的。”
“哦,好,你,你也要保重呀!”阿鴻的音色有些失控,連她自己都覺得難以入耳。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甄希誠懇地說著,卻不敢再去看她一眼。
“事實上,這麼多年來,你也一直是把我當親妹妹的。”阿鴻咧嘴笑了笑:“好了,飛機要起飛了,我進去了。”
“你,走好。”除了愧疚,他的心裏也有不舍。
“嗯,再見。”阿鴻微笑著轉過臉,拖著皮箱,正欲離去。
“阿鴻——”
“甄希——”
阿鴻飛奔著撲進甄希懷裏,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他。甄希輕輕撫著她的頭:“對不起……”
飛機已經開始起飛,甄希望著它漸行漸遠,慢慢升上藍天,心中百味雜陳。離開我,你會遇上一個真正愛你的人,那會比跟我在一起,幸福很多。以前我並不知道,而現在我明白了,婚姻是不能勉強的,隻因為那個夢,我知道我有未完成的事情,即便我與你在燈火闌珊處執手相看,心中也永遠會想著夢中那個纖弱的身影,原諒我……
機艙內的阿鴻再也抑製不住滿腔的委屈與痛楚,失聲大哭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這個男人而流淚。
前方的路雖然是未知的,亦是我要堅強走下去的。不愛我的人也不值得我去愛,我會過得更好,活得更精彩!二十多年我們一起走過,我哭,不是因為你,是哭我逝去的青春,我最美好的日子,竟不是和一個愛我的人一起渡過。不過一切還不晚,我還年輕不是嗎?不愛我的人不值得我去愛,一定會有個愛我的人在等著我,我哭完這一場,和你,和過去,徹底再見。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我也一定要做到。不愛我的人不值得我去愛,愛我的人在等著我……
“小姐,你怎麼了?”一個溫柔而關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修長的手指遞上一包紙巾。
阿鴻抽泣著緩緩抬頭,那是個儒雅清舉的白衫男子。豐神俊朗、溫潤如玉這八個字,竟仿佛是刻在他身上一般。
阿鴻走了以後,甄氏夫婦才知道他們分手的事情,而分手的原因,竟然是一個荒唐的夢!
甄母無法接受這件事情,氣得住了一個星期院。
送走阿鴻,又把母親接出院以後,甄希做了他一直準備做的事情,去北京。
“喂,我到了。”
“嗯,你開車來的啊?你不是說要去台灣嗎,我以為你差不多已經走了呢,好,我馬上到。”
“真是大忙人啊‘玉王’!”
“老哥你就別笑我了,這趟來北京,應該不僅僅是專門看我的吧,什麼事兒?”“玉王”進門後與甄希一同坐在沙發上,暢快道。
“我想問問這枚扳指的來曆。”甄希拿下大拇指上的雕龍扳指,放在“玉王”眼前。
“玉王”接過扳指,笑道:“當時不就跟你說了嗎,清宮禦品,據說是雍正皇帝戴過的,隻是據說。好象原本是一對,另一枚下落不明,隻是好象。另外,和田玉,玉中極品……”
“送給我的原因就隻是因為上麵用滿文刻有我的名字xi,並且你與我一見如故嗎?”
“對啊,我就是搗騰玉器古玩的,家中不缺這些。雖說這是一塊極品,用過去的話就叫價值連城,可它於你更有意義,我的直覺告訴我,它是屬於你的。”
甄希從“玉王”手中接過扳指,神情黯然道:“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一生,將因它而改變。一個月前,我去了趟河北易縣的泰陵……”
“我上個月也去泰陵了!”“玉玉”打斷他道:“可惜沒遇上你,真是不湊巧。不過,我倒有樁奇聞說給你聽聽……”
“其實我來是想跟你說……”甄希對他的奇聞並沒有什麼興趣。
“有個女孩兒在泰陵演梁祝啊……”
“老弟,你先聽我說好嗎……”甄希心情急迫道,卻突然回過神來:“你說什麼?有個女孩兒在泰陵演梁祝?她長什麼樣子?什麼時候的事?”
“你這麼著急幹什麼?”
“你快說啊!”甄希扶上他的肩頭。
“好了我說,再不說就要被你搖散架了。”“玉王”笑了笑道:“我從泰陵出來以後,正好陪我爸去醫院接他的一位老戰友出院。然後病房裏突然送進來一個女孩兒,說是在泰陵哭雍正皇帝哭暈了。聽到之後,我都快暈了,真是什麼人都有。收拾完東西,我們正準備出去,隔壁床的那個女孩兒醒了,拉著我的衣角不讓我走,我一瞧這駕勢不好看,就讓我爸他們先上車等著,我隨後就到。見人走幹淨了,我就問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她也不吱聲,我一著急說你再不出聲我走了啊。她就又哭了,說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理我了,隻剩我一個人了之類的。我說妹子,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要是怪我不理你呢,我跟你說兩句話不就完了嗎,關鍵是我不認識你啊;你要是怪雍正皇帝不理你呢,我可就沒辦法了,我就是像小說裏寫的穿越了也沒辦法,他可是皇帝呢。那女孩兒越哭越傷心,我一著急說了句特損的話,到現在都特後悔……”
見他欲言雙止,甄希追問道:“你說了什麼?”
“我……哎……我也就是隨口一說開個玩笑,想逗她開心的,誰知道就正好說她心坎上了。我說你要是真想雍正皇帝,就給去他守陵好了。結果……”
“結果怎樣?”甄希急聲緊問。
“結果她說她正有此意,這會兒更堅定了這個想法,謝謝我的建議!我的天哪,我真不是故意,那女孩兒玩命地往外衝,要去給雍正守陵,我是怎麼攔都攔不住。你說這麼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就跑去給躺那快三百年的雍正皇帝守陵去了,多可惜啊……”甄希的淚水,忍不住的滑落,心,又開始劇烈得疼痛著。
“玉王”並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淚水,接著說道:“我跟她說迷戀偶像要有個度,像她這樣已經是種病態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要迷途知返啊,可她卻隻是笑,說他已經忘了她,不要她了,能夠這樣和他在一起,已經是此生最幸福的事了。你說她這樣,我哪能放心哪,我就讓我爸他們先走別等我,回去再和他們解釋。然後我就把那女孩兒帶出醫院,讓我一幹妹妹看著她幾天,最後實在拗不得,隻得陪她又回了泰陵。”
也就是說,陳主任把她送到醫院之後,親眼見她被“玉王”接走,所以才不知道她的下落,而我跟陳主任告辭之後,他們又回泰陵來了,這才如此的錯過了。甄希緊跟著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到了泰陵,她非要跟那應聘泰陵清潔工,雖然她神誌清醒,舉止端莊大方,可人家還是以為她精神有問題,哪敢要她啊,讓我把她帶家去。我說我原本不認識她,我是陪她來的,也特迷雍正。可是最後,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我心就軟了,說你們收下她吧,她不是鬧事兒的,大不了你們收她,工資我給開。她當時的表情還真挺感激我的。隻是說完那話我又後悔了,這到底是幫她還是害她啊!哎,於是她就守在那裏不走,說自己就是雍正一粉絲,隻想為偶像做點事,等哪天夠了也就回去了。泰陵工作人員見她聲淚俱下,言真意切,態度誠懇,就同意讓她臨時在那幹兩天,我正說下個禮拜去看看她的呢,也不知現在還在不在那了……”
“在,肯定在。”甄希神情凝重地站起身道,然後拍了拍“玉王”的肩膀:“謝謝你,十三弟。”
“什麼?你說什麼?喂,你去哪裏?”
“回泰陵——”甄希的聲音漸行漸遠。
泰陵隆恩殿內,兮兮每天都會仔細地擦拭雍正皇帝與孝敬皇後的靈位,每天都會跟他們說話,隻是,不知道他們還記得嗎?記得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輕撫著他的靈位,就能觸到他的溫度了嗎?一滴眼淚滴到靈位上,兮兮急忙去擦,連底座都不放過,盡管她已經都擦得光可鑒人,還是不願放手,他愛幹淨,不能弄髒了,絕不能有一丁點兒的髒……
正在反複擦拭間,突然靈位的底座彈開一個小蓋,裏麵滑出一枚扳指,正是當年允祥為他們打造的那對羊脂白玉扳指中的雕鳳扳指,扳指的裏圈,用滿文刻著他的名字“禛”。
輾轉近三百年,終是回到了她的手裏。是誰將胤禛的靈位安了機關並放進了這枚扳指?這都不重要了,兮兮重新戴上這枚玉扳指,其實,她隻離開它一個月,而它,卻已離開她三百年了。
回來了,兮兮握著扳指流淚,終於回來了,隻是,胤禛,你什麼時候也能回到我身邊?
遠處的甄希看著這一幕,心頭的酸楚代替了疼痛,他輕輕踏上台階,濕了眼眶溫聲道:“我回來了。”
熟悉而又魂牽夢繞的聲音傳來,兮兮定在了原處,不敢置信:“這是夢嗎?”
“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甄希站在她麵前,淚水滑過滿是笑意的臉。
“你還會再走嗎?”兮兮癡癡地問著。
“永遠不會!我與你說好了,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直到三百年後,我依然都會記得你!”
“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二十五年來,甄希第一次笑得如此辛酸而又快活。
“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兮兮喃喃重複著這句話,竟不知是哭還是笑,是癡還是呆了。
甄希伸出手來:“走,我們回家。”
兮兮緩緩鬆開抱著的靈位,騰出一隻手來,顫抖著放入他手中,噙滿淚水又眼怔怔望著他:“回家?”
“對,回家。”他臉上,那是世上最溫暖的笑容。
一個深深的擁抱,似乎已經遲來了三百年。
泰陵的神路上,他牽著她緩緩走過。前麵還有一生,或者生生的路,他都要牽著她一起走。夕陽的餘暉映射出他偉岸的背影,她纖弱的身軀,還有他們的雙手,那樣溫柔、堅定得緊緊纏繞在一起,牽住彼此。
“小張啊。”陳主任羨慕道:“那首詩怎麼說的來著?”
“哪首啊?”
“就是那個我牽著你的手,跟你一塊老那個……”
“哦,那首啊。”小張清清嗓子道:“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嗯,年輕人,有文化,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