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
胤禛紅眼回頭,卻見弘時一臉不可置信地站在石室門口,望著地上的屍首,目似噴火,怨憤道:“阿瑪殺了朱兄?”
胤禛回過頭來,並不言語,重重扔下手的劍,緩緩走向弘暷,扶起他的身子,將他緊緊擁在懷裏,緊閉雙目,清淚縱橫,口中喃喃歎泣:“阿瑪不怪你,阿瑪從來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怪過你……”
弘時急忙奔上前來,看著弘暷的屍身,疏了口氣:“不是朱兄,不是朱兄……可他怎麼穿著朱兄的衣衫?阿瑪,您怎麼會到這來了……”
胤禛憤憤地看著弘時,淚至唇邊,突然狠狠扇了弘時一個耳光。弘時被打得跌坐一旁,瞠大雙目,捂臉惱道:“阿瑪為何要打弘時?弘時究竟做錯了什麼?”
“滾——你給我滾——”胤禛手指門外,用盡全身力氣吼著。弘時捂住臉頰,呆立半晌,忽而哀苦幽怨地淒笑一聲,憤然扭頭離去。
胤禛抱著弘暷走到兮兮身邊,她的下身已血跡模糊,胤禛慟容的哭著,摟起她的身子攬在懷裏。就這樣,一個有著鋼鐵般意誌的鐵血男人,一手擁著他剛剛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的兒子,一手擁著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夕之間失去兩個孩子的女人,就這樣擁著他們,將他們緊緊擁在懷裏,閉上雙目,時而低泣,時而哭笑,時而悲痛,時而淚訴……
一夜將盡,雨也漸漸轉停,胤禛臉上的淚已經幹涸,可劃在心口上的傷痛,卻是終此一生,也愈合不了。
胤禛緩緩放下兮兮的身子,從懷中掏出火折,凝視著弘暷,淚,重又滴了下來。“弘暷,來生,定要再來找我,我還願再做你的阿瑪,你說過的,我們……從頭來過……”胤禛咽下滴落嘴邊的淚,摸上兮兮昏厥的臉,淒聲道:“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們的兒子跟女兒,我竟是一個都沒能留住,你該恨我……你該恨我的……當日十三弟悔恨於多年前我們曾共同發誓,將用盡全力再不會讓一生至愛至親之人受半點委屈,掉一滴眼淚……豈止是他沒能做到,我更是連一分一毫也沒能做到啊……我多麼想你惱我、怒我、怨我、恨我,可我知道你不會,你從未跟我說過你心中的想法,你從未跟我說過你喜歡些什麼,你隻要我是快活的,便是你最大的滿足。我胤禛究竟何德何能,究竟好在哪裏,值得你這樣愛我一生……”
胤禛淒淒笑著:“弘暷,你額娘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你知道麼?來生,定要再做我們的兒子,阿瑪跟額娘,等著你……等著你……”
胤禛擦亮手中的火折,緩緩靠近弘暷冰冷的軀體,再一次撫上他的臉龐,雖然早已麵色青紫,可仍能看出,那是一張他二十年前的臉……
熊熊火焰將整個破廟都染成了紅色,那火光之中,弘暷的臉,念四的臉,隱隱若現,交錯閃映,像在訴說一個無聲的故事。
躺在胤禛身後的兮兮微微睜開了雙眼,望著胤禛寬闊顫動的背脊,望著那不住燃燒的無情烈焰,還有腹中以及下身傳來的陣陣劇痛,探首瞧見了那沒至腳踝幹涸的血紅,千萬般撕心裂肺的痛齊齊湧上心頭,在心葉上一刀一刀,殘酷地淩遲。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肉中,嘴角也咬出了絲絲血跡,渾身顫抖,卻終是憋著、忍著,沒有發出一下聲音。胤禛似有察覺,緩緩轉身,看見兮兮咬著牙,嘴角滲血,發絲散亂,瞠大雙目,屏息凝神地瞧著那火光,再難忍住心中的疼痛,將兮兮一把摟在懷裏,慟聲哭了起來。
兮兮癡癡傻傻地淒笑著,將頭靠在胤禛肩上,拍著他的後背,輕輕說著:“不要哭,不要哭,你看,弘暷在看著我們呢,他在跟我們笑呢,他定是,定是快活的,他說他很累,他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終於……”
淩辰時分,胤禛駕著顧三叔與楊大哥留下的馬車,帶著兮兮趕回雍王府。馬車中的兮兮,緊緊抱著胤禛從廟中找來盛弘暷骨灰的瓦罐,貼上自己的麵頰,任由淚水盡情地流下,滑落,濕了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