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著,落在積水裏像是青石板上開出的朵朵透明煙花。
果果疾步走著,積水漸濕了她的衣袍下擺。鞋子的防水糟糕透了,鞋裏進了水,腳板粘著鞋墊,濕漉漉的。但她這麼走著,竟還覺得有絲愜意。
果果知自己是矯情的,卻不想放棄這樣的矯情;她知人和人是可以很和氣的,隻要一直妥協、忍讓,可以一直很和氣的,但這樣的“和氣”是會在心裏生出長長的刺來。
——那麼刺心的。
果果回到客棧,雨漸停了,絲絲的霧氣漸起,北方總容易起大片大片的霧,襯得天陰鬱成暗灰色。
她剛一入門,一旁便有一雙眼睛落過來。
“你去哪了?”
果果順著聲音望過去,答得平靜:“回王爺,我去抓了幾味藥,想您用得上。”
“你一定要這麼和我講話?”齊燁麵上淒楚情愫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
果果站在門口,光映在地板上有一大團模糊的影子,她看著那團影子,沒有說話。
齊燁向她走過來,果果能聽到他重重呼氣的聲音。
“我問你話?”齊燁道。
果果抬起頭看他,淡漠的表情,道:“你的傷還沒好全,這個症易頭痛。我抓了藥,煎好給你送來。”
她頓了一頓,又接道:“我不想再試錯。……”
試錯……?……
齊燁懵掉,想問個明白。但他還未想到什麼好的措詞,便見果果側身走過去。
她說,我去煎藥了。
他知女人是麻煩的,卻僅限正妻和妾的區別。盡管他一直在暗示果果,他娶烏珠,於他來說和一個妾沒什麼大的差別。他的心是在她身上,也隻有她能走進他心裏。
這幾日,他看她,可她連眼神都躲著自己。齊燁不明白自己哪裏做的不對?這個女人究竟在計較什麼?!
他表麵平靜,心裏實在翻騰地快要瘋掉了,她卻還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女人可以冷漠到這種程度麼?!他還要對她妥協到什麼時候!他堂堂一個王爺,什麼時候說話都變得這麼小心翼翼!
措詞……?齊燁愣在那處,向上望著門外灰蒙蒙的天色,他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對於任何的感情流露,總覺得有些多餘。在他身邊,這也很沒必要。
他確實是怕——真正血與肉的人生,那些江湖人講的那些義氣,或是普通百姓的那種人倫之樂,他一一沒感。講真,要非說什麼與他關聯,齊燁倒覺得是製度之上的權力,合理有效的製度能夠抵擋匈奴、流寇、作亂者,而權力代表強者。這世上非強者之人總是臆想絕對的安全。而那些遊離在製度之外的人,不過是些野人,隻是為活著,呼出那一口氣。
這兩種人,他從來不放入眼中。
可現在,他竟愛上了一個女人。
他很知道愛上一個女人是一件多麼傻的事,他也知不能縱容自己的傻,可……每一次抑製這股情意,更濃烈的情愫四麵八方地爬向他。
她的一頻一笑,她正在做什麼,心情如何,……總有一大莫明情思牽動著他,……更是厭惡極了那些無關的人以各種理由占據她的心神。
她那雙黑亮的眼睛總讓他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洞裏。
看到她,他會發了瘋地吻她!吻她的紅唇!吻她的眉毛!吻她的眼睛!
……這些——讓他失控。
齊燁嘴角扯出從未有過地苦笑,他轉身上樓,回了房間。
煎藥是件暖和的事,果果換了鞋子一並換回了女裝,彩蓮此時正收拾她那些被雨水糟蹋的衣物。其實,她有時候並不十分理解彩蓮,就拿做家務這些事,彩蓮勤快地會令她發顫。她不懂人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毅力,去做這些勞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