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奇對著店小二道:“六間上等房,快去準備。”
店小二放好燈盞,頗為難道,“這位客官,小店隻有標間,就隻剩下四間了。幾位公子、小姐們湊一湊還是夠住的。”
一道閃電明明晃晃下來,緊接著雷聲“哢嚓”一聲,天際像是被攔腰劈開了一樣,雨聲漸比剛才更盛。
齊燁道:“去準備吧。”
“好嘞。”店小二利落應承,轉身就要下樓。
正在此時,果果放下了筷子,“店家,等一等。”
“我吃好了,先去歇息,你們慢慢吃。”果是,她麵前那碗甜湯已見了碗底。彩蓮亦是跟著放下了筷子,“小姐,我也吃好了。”
齊燁仍是蹙著眉頭。果果細看他的眉眼,自吃飯後似乎就沒有鬆開,……是哪裏不舒服嗎?
人往往是如此——不徹底。
果果采取了冷靜的、純粹客觀的、一個大夫的態度:“公子,您是不是又頭痛了?”
她走近了瞧他,齊燁連嘴唇都是白的,“您的傷要好好調理,莫落了舊疾。”
齊燁不再蹙著眉頭看她,“沒事,你去休息罷。”
果果點頭,同彩蓮一起跟著店家離開。
天稍稍亮堂了一點,果果開了窗,潮濕的空氣裹著秋風襲來,她打了一個冷顫,又把窗關上。
果果站在窗前,手還附在窗欞上,“彩蓮,同仁堂就在這條街,我想去看看。”
彩蓮躊躇,仔細回想起來,小姐做什麼決定便再難更改,多勸也無濟於事,隻道:“這會兒雨正大,天尚早……,可以等這雨小點兒了,我陪小姐你去。”
果果轉身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去。若是他們來問我,你就說我歇下了。”
“嗯。”彩蓮低低地應了一聲。
果果與彩蓮之間多的這種默契,似乎在不知不覺就已形成,她微微一笑,“我快去快回……。”
果果換了男裝下樓,臨出門時,向店家借了把傘,傘是油黃色的,上麵還附著幾處黴斑。
店家見到她倒是一愣,隨後就想起是剛剛那位要休息的小姐,隨口問道,“誒,客官,這麼大的雨,您還要出門。”
果果未與店家多說,道完謝就出門了。
客棧離同仁堂雖沒有多遠,但雨勢過大,果果到同仁堂前時,衣袍已然濕了一半。同仁堂的門掩著,這麼久了,她也不確定竹青母子還在不在此處,但這處藥店的租金,她是繳足了一年的,若他們沒處可去,必然還在這裏。
果果拍門道:“……有人嗎?有人嗎?……”
不一會兒,一男子從裏頭開了門,欣喜喊道:“掌櫃的……,您可回來了!”這人正是竹青,他還是那副打扮,褐灰色的袍子,青布色的腰帶,臉頰帶著稚氣的笑。
果果進門,收了傘放在門後,眼珠子掃在藥架子上,這裏的一切都維持在她離開時的樣子。
開門後,屋子裏亮堂許多,竹青吹熄了油燈,問果果道:“掌櫃的,彩蓮姑娘呢?她怎麼沒和您一起回來。”
“竹青,我來拿幾味藥。”說話間,果果已到了櫃台,攤開六七張牛皮紙,才又對盯著她的竹青道:“我這次走後,就不再回來了,你與大娘多保重。……”
丹參、當歸、赤芍、淮牛膝……白芷、生甘草,果果邊抓藥邊又道:“這店不必留著了,你找個人脫手,這些藥還有半年租金能換不少銀子。”
竹青沉默許久,才接道:“掌櫃的,您能不能不走?桑扶城裏大夫本就少,再說同仁堂您開的也挺好的,幹什麼要賣掉?”
果果包著藥,臉上帶著一點笑,眼睛卻是死的,“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幾副藥包好,果果將之前收起來的契約拿出來給竹青,又從袖口裏掏出一袋碎銀子,道“這些你拿著。”
竹青還想說些什麼,果果決然撐傘跑進了雨裏。
雨小了很多,天剛剛還亮煌煌的,這會兒又成昏黃色的。果果抱著藥包走著,心卻像長在了刀口上似的,不安著,混亂著,……更多的是從心底冒出的恐懼。
可這股恐懼從哪裏來?說不清的。
果果記得來時天不怕地不怕的,記得捉弄齊燁開心到起舞的心情……。
但同樣記得聽雨閣的火災,彩蓮被燒得近乎毀容;記得皇宮的天牢似暗無天日……。
她記得的。
——
知不知過去的你成就了現在的你,過去發生過什麼終會成為你的一部分,縱是你要隱藏,等發覺後,這些隱藏也不過是個表麵罷了。
仔細想一想,自己到底喜歡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