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桌一張連著一張,依著街邊排起長龍,難見首尾。每張桌上都是七大碗八大碟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雖不見得有多精致,卻勝在豐富實惠。
入座流水席的客人,無論相熟與否,也都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推杯換盞,吃得十分開心。
落塵被那婆子按著坐下,本想入鄉隨俗暫按一時,卻又實在學不來那些人的樣子,老半天也隻揀了一顆蜜棗幹巴巴地嚼著。
“咦,你怎麼傻坐著不動啊?”同桌倒是熱情,見他模樣斯文秀氣,以為少年麵皮薄不好意思,當即舉起筷子叉起一塊蹄髈,呱唧一下就給垛到了落塵跟前的碗裏。
三葷五厭擱在老饕麵前,那是美。擱在落塵這種尚未習慣飲食,更兼不愛魚肉的人麵前,簡直就是懲罰。
本就覺得席間有股莫名的腥臊濁臭直往鼻子裏鑽,忽然眼皮底下飛來一坨肥膩之物,還晃裏晃蕩一陣扭擺,差點兒沒當場嘔出來。
實在惡心,也顧不得什麼入鄉隨俗了,當即抬起屁股開溜。
離開酒席,沿街道往前,走了一段,隨即便見著了一處宅院。敞著門,正有不少幫廚托著碗碟進進出出,顯是那戶辦喜事的主家。
外頭為街坊鄉鄰開了流水席,裏頭另置了大圓桌招待親戚好友。男主人父子座上舉杯酬酢賓朋,女主人扭著圓潤的身子在下指揮筵席間的大小事務。
俄而,有一十來歲的小姑娘從席間開溜,被她一眼瞧見。當即扯了耳朵問道:“上哪兒去?”
小姑娘嘿嘿笑道:“吃飽了。”
婦人聞言瞪眼,提溜了一下她的細胳膊細腿教訓道:“你瞧瞧自己身上還剩幾兩肉。成日裏挑三揀四,這個不合口那個不愛吃,今兒家裏擺筵席,這許多的菜你就不能多塞幾筷子?”
正訓話,旁邊有個婆子端了個海碗過來,朝那婦人抱怨道:“你這媳婦也太難伺候了。下奶的湯可不就這個味兒麼?她愣說我是要害她。”
婦人蹙著眉頭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嚐了嚐,咂著嘴巴道:“是有點淡……”忽然又把勺子往碗裏一扔,虎著臉道,“這湯的味道剛好,再擱鹽是要齁死我孫子麼?趁熱趕緊給她送去。”
婆子耷拉著臉把碗往她手上一送:“你自己去吧,我伺候不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先前那小姑娘便已趁機開溜,沒想到才蹭出去幾步,又叫她老娘尋人送湯給逮個了正著。
“把湯給你嫂子送去!”
小姑娘搖頭不幹。
婦人一手端碗一手叉腰,哼笑威脅道:“不送也行,你把它喝了。反正這碗湯隨便你姑嫂兩個誰來,今兒是一定要見底的。不然……”
許是未盡之言正中要害,小姑娘當即跑了回來,乖乖接了那碗轉身往屋裏去。人小碗大,難免晃蕩,白花花的蹄髈這便露出了湯麵。
落塵瞧見,頓時又是一陣惡心。
調頭離開時,依稀聽見那婦人還朝她閨女喊話叮囑道:“盯著你嫂子,讓她一口不許剩!喝完了湯,把我孫子喂飽了,抱出來給大家看兩眼。”
落塵聞言一陣腹誹,對那坐月子的小婦人一陣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