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百年時光不過白駒過隙。如今的帝君順治已重病十九年,十九年來未嚐早朝。國中事無巨細,皆由六部官員與大將軍同在內廷議事。
時間已是晌午,楊九出內廷議事房後卻沒出宮門,隻向後宮走去。腳下緩緩而動,似是心中頗有些計較一般。這偌大的宮殿長長的廊道盡頭是一院。入了拱門,便一掃宮廷之巍峨,轉而是鳥語花香之地,院落本不大,楊九無心觀景,徑直走向院中一處房屋。
“大將軍。”這屋口站著兩名守衛,見得楊九來,抱劍施禮。楊九隻淡淡一應,也未多話便向屋中去了。
這入屋便有一處黃紗帳隔著,隱約看得到紗帳之後是一張雕木床,床邊有一椅。楊九微停了一刻,便聽得帳內傳來無力的聲響:“誰?”
“聖上,楊九。”楊九答話,便撥開紗帳而入。
“九兒來了呀。”床上的人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便又躺下身去。
楊九走上前去,接過坐在一旁那侍女手中的藥碗道:“你先下去吧。”
待得侍女退去,楊九才道:“聖上近來如何?”這說著,吹吹手中藥湯,便以勺遞到病人嘴邊。
這順治帝麵色煞白微青,雙頰消瘦異常,軟臥於床,便似將暮。尋著藥勺勉強張開嘴,喝上一口。便覺喉頭胸腔梗塞的緊,連連咳了數下這才好了些許。待得身子平緩些,才算歎出半聲。
“聖上不便說話就好生歇息吧。”說著,楊九再吹吹藥湯,又取一勺遞到順治嘴邊,“西京舍家遣人來使,說是要擴充軍製,我回絕了。”
“嗯。”順治沒有說話,又喝了口藥湯,將雙眼閉上,好似周身全無半分力氣。
“戶部王大人的兒子聽說要結婚了。”楊九看著麵前這人,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隻覺得莫名的心中有些難耐。
“嗯。”順治鼻中微微出氣,緩了緩才道,“是誰家姑娘?”
“微臣也不是很清楚。”楊九隨意答著,手中繼續喂著藥。這一時間,君臣二人卻沒了言語。隻看著窗外的陽光入屋,落在臥榻之上,倒也幾分明亮。
“王爺!”君臣二人一時失神,卻聽門外突的傳來侍衛的叫喊聲,話音還未落,二人微一醒神,便見一個周身鎧甲之人破門而入。口中喝到,“閃開!”侍衛不敢強攔,隻得退在左右。
這王爺號“榮親王”乃順治三弟。皇室百年興衰,如今宗親嫡係便隻有三人,順治為大,榮親王為末。隻說這榮親王生的彪悍異常,虎須銅目,掃眉闊耳的。這一入屋便大步流星直向楊九,手中提一柄銀色巨劍不由分說便向那人斬去。口中怒的一喝:“亂臣賊子,擾我朝綱,害我大哥,拿命來!”
楊九方才失神,便見得巨劍揮來,這手中發力卻是硬生生將巨劍接在半空之中。榮親王不饒,抽劍又是橫掃過來,楊九以手隔開,隻聽“硑!”的一聲,手中藥碗摔落在地。這一地狼藉,怔的讓人出神。
榮親王再度揮起寶劍,又將襲來,卻聽一聲大喝:“夠了!”寶劍定在半空之中,卻是未能下落。
“咳咳咳咳咳。”許是方才大喝動了胸腔,順治緩了緩身子,連連咳了起來。
“大哥!”榮親王收起寶劍坐在床上,目光落在順治身上,隻看得那,說是一朝君,哪似垂暮人。心中難耐傳至鼻頭,眼淚便在眼眶中隱隱而來。
“老三,退下吧。”順治看看麵前的弟弟,兩眼無力,緩緩地閉上。
“大哥!今日便讓我除了這賊子!”這說著,榮親王狠狠將目光定在楊九臉上。
“我叫你退下。”順治又是微微一句,卻好似用盡周身力氣。
“大哥!哎!”榮親王深深歎出一口氣,“若是二哥在此,絕不會是這樣!”
“退下!”順治又是一聲大喝,引來連連的咳嗽。
“聖上,微臣不打擾二位了,先行退下。”楊九看著麵前的榮親王,隻淡淡的說了一句,轉身便去。
這出了屋,看的門口圍滿了甲兵:“都退下吧,王爺和聖上有話要說。”
待得兵士走遠些許,才見得有一人遲遲未動:“金完顏,何事?”
“大將軍。”這說著,金完顏微微欠身,手中向一旁拖去,便是借步說話的意思。楊九順身去了,才聽他開口道,“大將軍,今日榮親王私帶兵刃闖入聖上寢宮。卻是千載難逢的機遇。”說著,金完顏將頭低下,雙手抱拳。
這金完顏是內廷都指揮使,自出武舉,年歲較楊九更長上幾分,這身形卻小上半分。單看臉龐,雖是恭維的言語,卻不失那武人的英氣。
楊九斜眼看他:“放肆!”
“大將軍,微臣以為榮親王此舉當屬犯上。”
“金完顏,你別忘了你的身份。王爺日久不麵聖顏,心中一時激動,忘記解兵之事亦在情理之中。此事休要再提,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麵!”說罷,楊九一拂衣袖,便不再理會,徑直離去。隻留金完顏一人定定的站在內院之中。
那“玄牝”府外兩裏之處是一胡同,兩旁植些花樹,卻是不高,正午時分倒是斑斑駁駁的祛了些熱氣。楊九打胡同小弄而入,獨自低著頭,腳下步子頗快,才不多時便到了一處院子。
院子兩扇門,拾階而上入門來,便有侍女迎上前去:“老爺,二爺來看您了。”
“噢。”楊九好似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當下也不多話,直向後院去了。
這院子修的頗為考究,入得月門,蔥蔥翠翠的皆是花草,隻有一條掛滿藤蔓的回廊曲曲折折的轉過一處山水之境,四邊皆能聽得嘰嘰喳喳的鳥雀聲響。當下陰涼正好,叫人周身舒爽。楊九入得後院廳室便見得已有人等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