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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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正午,陽光被雕花的窗欞割成了許多形狀各異的方塊,投影在整潔光滑的青磚石地麵上,明亮中透著別樣的幽清,光影裏,無數細微的塵埃熱烈地歡舞著,都做了這場陸老太爺死後最熱鬧的內訌事件的見證。
正堂裏的紛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因為身份高低的緣故,陸建新允許陸建中最先出示證據。
陸建中父子準備做得很充分,賬簿一本一本地翻開,有問題的地方一條一條地清理出來,人證、物證樣樣齊全,質問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著不利於範褒的方向發展——不單有很多管事出來指證範褒隻手遮天,為所欲為,還有範褒的鄰居出來指證範褒家有橫財,來曆不明。
範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私宅,還有很寬一片土地,範褒自己家裏也是呼奴使婢,範褒的兒子過的是有錢人家少爺的好日子,還做著生意。也不是做了奴仆的人,就不能過好日子,有些高門大戶的體麵管事,過的日子比尋常的老百姓好上許多倍。
但在通常情況下,這種豪門奴仆一般都是家生子,幾代人為一家人服務,一家子都會在主家當差,可範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緣巧合才投身做了陸老太爺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這裏,且陸家的家門也還沒高貴強勢到那種程度。範褒可以說是陸老爺子給的饋贈,可是他沒有能力拿出證據。相反,陸建中父子卻找出了證人,千裏迢迢地接了範褒的鄰居來作證。
那農人唾沫橫飛地形容著範家的日子:“頓頓吃肉喝酒,還養著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讓我給人家做這樣的奴仆,我也樂意……”
陸建新平靜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斷那農人的話:“你可以下去了。範褒,到你了。”
範褒早被鬆了綁,一堆賬簿被推到他麵前,陸紹微微冷笑:“範大管事可以就剛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釋給大家聽,想來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釋。如果剛才的管事們的指責不作數,我還可以找幾個和你做過生意的商人,聽聽他們都怎麼說你的事跡。”
範褒定了定神,看向陸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陸建新身後的陸緘。他自然不能從陸建新的臉上看出什麼來,但卻可以看到陸緘平靜憐憫,卻帶了幾分篤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清潔整齊一些,然後看向剛才指證他的那幾個管事:“王取,你當年被歹人引誘,輸光了給老母請醫延藥的錢財,被人打得橫臥街頭,幾欲死去,是誰,不但救了你的命,還給了你這份體麵的差事,讓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頭,卻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範褒又指定其中一個人:“劉布,當年你挪用鋪子裏的錢為你的父親治喪,是二老爺私底下拿錢給你補了虧空不假,但老太爺卻不是不知道,終究是他老人家憐你孝道,所以放過了你。”
那人也垂下頭來,剩下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範褒,生怕他又說出自己的什麼隱私來。結果範褒不說了,範褒隻是微笑:“我隻是想,你們各有各的難處,所以就算是忘恩負義也是不得不為之。大爺,您要找外頭的行商來指證我貪汙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爺有這個能力。但是沒關係,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爾等身敗名裂!”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怨毒無比,竟叫陸建中與陸紹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陸紹喝道:“肮髒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變成黑!”
範褒把那堆賬簿往前一推,傲然道:“這堆賬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記在我心裏。小的另有一本賬簿,相信大老爺看了那賬簿,便都明白這些錢財的去向了。東西我埋在聚賢閣裏,還請大老爺使人隨同小的去挖來。”
陸建新微微頷首:“二郎,你去辦這件事。”又問陸建中與陸建立:“你們也派個信得過的人跟著罷。”
陸紹往前踏出一步,陸繕猶猶豫豫的,終究也跟著站了出來。很好,一房一人,陸建新還不放心,看向幾位族老:“請哪位長輩陪著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們跑這一趟。”
陸衝和陸淩領了這差事。等範褒等人出去挖賬簿之後,屋裏剩下的人各懷心思,東張西望,都想從對方臉上看出點什麼端倪來。陸建新眉頭深鎖,一臉的難過,輕輕搖頭,同老祖公道:“家門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