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似懂非懂,依樣畫葫蘆練著,口裏念念有詞,一個月下來,竟然功力倍增,隱隱逼近四窮功的第二境。
倪道周暗暗吃驚,沒想到這小子竟是曠世奇才,愛惜之意油然而生,悉心照料殷勤點撥,兩個人一時親密得竟如父子。
田原自從爹爹死後,還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重新感受到久違的父愛,和倪道周在一起,他有種很可靠的感覺。
其實,倒不是田原天賦奇絕,而是他小小年紀,遭遇卻實非一般人可比。
他先是失去了爹娘,有喪家之痛,後來遇到公孫望鬼見愁,喝了公孫望盡十餘年之力煮成的神茶,更得益於他們以內力傳入他的體內,公孫望的內力集天地精華,鬼見愁的內力則吸納了哲域絕冷之地的冰氣,一般人哪裏會有如此奇遇,集二人真氣於一體?
再加上他長期習練鬼見愁的調息法,別具一格,簡單實用,後來又遇到多多,宛如耳聽天籟,眼明耳淨,自見心性,胸臆間又充盈了一股極清澈彌久的情氣和清氣。
天道教一直都在追殺著他,他東躲西藏,飽嚐人世的酸甜苦辣,有許多不是他這個年歲的人該了解的道理他都被逼著明了了。
因此,他口占四窮功訣時常常一點就通,一點就明,覺得許多他用語言無法表達,卻在大腦裏懸擱已久的想法,功訣隻用了寥寥數語就點破了,心裏大為歎服。
一個多月下來,他覺得體內氣血充沛,似有使不完的氣力。
倪道周歎了口氣,怔怔地看著田原,他覺得這小子真有些不可思議,瞧他這模樣並非天賦異稟,卻怎麼會領悟得這般快呢?
他忽然問道:“小原,要是眼前有一棵彎曲的柳樹,你怎麼把它看成直的?”
田原一邊心裏奇道:師父怎麼和大哥口吻一模一樣,一邊就脫口而出:
“就把它當成彎曲的柳樹看。”
倪道周眉毛一跳,立在那裏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田原,又是驚訝又是欣喜,想不到他小小年紀,識見如此高妙。
自己和黃兄思慮了幾年的疙瘩被這小子輕而易舉解開,他覺得眼前忽然開朗,一道靈光從天上直射下來,刺花了他的眼睛。
把彎曲的柳樹就當成彎曲的看,依著它本身的理意去看它,以樹看樹,用彎曲的理意體味彎曲的樹,彎曲的柳樹不就變成直的嗎?
倪道周沉思良久才回過神來,又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田原不是悟性奇高,而是本性率直,從這裏到那裏,他想也不想就會挑最近的路。
而自己好比在走路之前,過份揣摩思量走每一條路的得失,道理想清楚了,路卻模糊成一片。
這世上的許多道理其實是很簡單的,聰明人用自己的聰明把它給想複雜了。
倪道周呆呆地立著,燭光把他的身影投在牆上。
他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陰影裏一時難以自拔,從心底裏冒起來一股嗖嗖的涼氣,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起自己,對自己幾欲喪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