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都很清楚,再尋找下去,和坐著等死已沒有什麼區別,這個溶洞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得多,也複雜得多。
洞頂懸垂著一個巨大的鍾乳石,底部就快接近下麵的清潭,從鍾乳石尖尖的底部滴落的水珠,發出單調、刻板,節奏平穩的滴水聲。
兩個人坐在那裏,目光不約而同注視著滴水的鍾乳石,靜靜地看著,看著,這一個過程在他們眼裏緩慢了,放大了,閉上眼也能清晰地複敘。
水從上麵流下來,在石尖上積攢著,形成了一汪水,這汪水越積越多,越積越大,有彈性地朝外膨脹,空氣擠壓著它,使它不致於馬上落下。
上麵的水繼續流著,石尖上的水脹著脹著,再也支撐不住,從中間崩裂開來,一條細長的水線從石尖上掛了下來,緊接著,石尖上的水和落下的水都用力往回一縮,形成了一粒水珠,水珠急遽地落向潭麵,把潭麵壓出一個很小的深坑,然後從坑中間,“咚”地跳起一個水花。
石尖上的水又脹破了,水線掛下,形成水珠,這一連串動作周而複始,不知疲倦地重演著。
田原和多多誰也沒有吭聲,盯著一粒粒滴落的水珠發愣。
田原心裏一震,猛地清醒過來。
隻有那些垂死的人才會把目光久久停留在一件簡單的事物上,隻有坐以待斃的人才會把注意力停留在譬如滴水這樣單調呆板的事情上麵。
水滴的聲音實在是時光悄悄流逝的聲音,等死的人在這聲音裏睜著雙眼,靜靜地感受著最後的時間從自己體內一點一滴地流逝。
自己這樣盯著水珠,和那些垂死的人盯著燈花有什麼區別?
田原一躍而起,哪怕沒有希望也要尋找,一個人是不可以這樣坐以待斃的,天無絕人之路,絕人路的是人的自絕。
他們沿著上來的石階重走下去,剛剛習慣光明的眼睛在黑暗中,一時難以適應,眼前漆黑,什麼也看不清。
兩個人雖然剛休息過,但還是精疲力盡,他們不知已走了多少時間,也不知道,這種無望的行走和摸索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徹底停止。
他們不敢停步,這種時候,一坐下去就很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他們不甘心就這麼向疲倦和死神低頭,心高氣盛的少男少女,無論是人還是事物,要麼是把他們打趴下,要麼是一劍直取他們的性命,而要他們低頭認輸,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兩個人盲目地行走。
現在,他們不會想得更多,隻知道往前往前,麻木地移動腳步,倆人互相偎依著,再也不擔心會突然失足,既然一切早已注定,或遲或早,它總有結束的時候。
倆人沿著一條小道往前摸行,小道的盡頭,有水聲隱隱傳來,越往前走,水聲越響,走到麵前才發現,這就是他們曾經從它底下穿過的瀑布,費盡周折和精力,他們又走了回來。
多多再也忍不住,偎在田原的懷裏,輕輕地抽泣,哭聲在巨大的水聲裏麵,顯得那麼孱弱和淒楚。
田原默默無語,用手撫摸著多多的臉頰,一下一下,溫柔體貼。
在這當兒,他比多多鎮靜得多。
這得歸功於前一段時間的顛沛流離,太多的苦難和打擊使他變得成熟,或者說麻木。
多多軟綿無力,田原攙扶著她遲頓地往前走著,穿過瀑布,又從一條下降的小道走去,一直走到穀底,一條小溪,靜靜地臥在他們眼前。
他們循著小溪往下遊走去,小溪越來越寬,道路越來越窄,最後,腳下的道路消失了,橫亙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不大的水潭,汩汩的溪水彙入潭裏,打著旋渦,消失在黑暗深處。
兩個人再也沒有力氣從來的路上重走回去。
他們在潭邊坐下,攥著的雙手濕漉漉的,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生命盡頭。
就象溪水,最終要歸於潭或湖泊,他們來於土,現在又要歸於土了。
此時,倆人出奇地安靜,溪水靜靜地流著,打著無聲的旋,周圍的寂靜擠壓著他們,他們聽得到自己呼吸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