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頭,像是在聽老張說話。村民們也看到老張的嘴巴在一張一合。這說明,他活著。意識到這個,恐慌感更為迅速地席卷了大部分人。他們根本無法看穿狐妖與老張的詭計,他們看到的隻是狐妖將黑布鋪在老張身上,然後黑布又降了下去,變得空無一物。
老張消失了!
“狐……狐妖大人!”一個中年村民緊張得下巴縮起來,誠惶誠恐地問,“老張……老張他剛剛說什麼了?”
“他剛剛說出了誰是殺害村長的凶手,而那個凶手現在就在這裏。我們必須用火刑燒死她,不然,她會給這條村子帶來厄運的!”
“啊!”一陣恐懼如疾風般掠過村民們的心頭。
“不用火燒死凶手,你們村子就會大難臨頭。”狐妖再次強調。
村民們立刻不安地竊竊私語。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或是燒死凶手,或是村子被厄運降臨。在警察麵前燒死凶手,後果可想而知,這會受到法律的嚴懲。但如果不這麼做,村裏的每個人都有可能遭受不幸。見識過狐妖的法力,誰都知道這種不幸可能就是死亡。
大家雖然沒有說話,但似乎在沉默中已經形成了共識。
領頭的村民臉色慘白地問道:“那凶……凶手是誰?”
這句話鑽進了正躲在地板下的老張的耳朵裏。他立刻陰險地發笑。
哈哈!凶手就是程美妮!用火燒死她!這是他和狐妖預定好的說辭。借這個機會除掉程美妮,好一個借刀殺人的詭計!
緊接著,狐妖說出的話卻令老張大吃一驚。
她的手指霍地指向人群中的某一點:“凶手就是那個女生——夏早安!”
不是程美妮!
成了夏早安!
比那個一臉愕然的高中女生更驚訝的人是老張。
明明設置好的台詞不是這樣子的呀。媽的,這丫頭竟然敢騙我!老張握緊了拳頭。他絕不甘心這樣白白被利用。幹脆現身,向大家揭穿狐妖的把戲!他懷著同歸於盡的想法,身子剛要動,便聽見後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另一個人也鑽進了屋底下。
“是誰?”老張警惕地問。那人來得迅速,微弱的光線隱約照亮了那張熟悉的臉。
老張放鬆了緊張的神經,來者是他的同夥。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問。
同夥回答道:“我猜的。看見你在黑布下消失,我就想你是躲在地板下呢。”
“你猜得可真準。”老張說,“這次我和狐妖合謀,是打算除掉程美妮。不過,狐妖那家夥騙了我。混蛋,她根本不是狐妖,隻是凡人。”
“這個我知道呀!”
“你知道?”老張有些詫異,“那你怎麼不早說?”
“唉……我怎麼能說呢?”同夥一邊歎氣一邊偷偷將手伸進懷中,手指很快觸摸到一件冰冷而鋒利的金屬。他的一彎微笑已在嘴角隱約啟動。他慢慢地說,“因為……我就是凶手!”
“什麼……啊!”
疑問的語氣瞬間變成一聲沉悶的慘叫。同夥緊緊捂住老張的嘴巴,一刀又一刀地捅進他的身體裏。他睜大雙眼,身體因為臨死的巨大痛苦而劇烈地痙攣,汩汩流淌的鮮血帶走了他鮮活的生命,他的瞳孔漸漸放大,眼睛圓睜。
他死不瞑目,隻想知道同夥為啥要這樣做。同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然後利落地削下他的耳朵。
竟然是這樣!
老張使盡最後一點力氣睜大眼睛,然後腦袋一歪,斷氣了。
事情還沒結束呢。
同夥迅速將老張的屍體從屋底下拉出來。他聽見大宅裏那個被冤枉的高中女生嚇得滿屋子跑,躲避村民們的追捕。同夥回頭看了一下亂哄哄的大宅,背起老張的屍體,迅速鑽進了漆黑的夜幕中。
另一方麵,村民們抬著五花大綁的夏早安,浩浩蕩蕩地朝山裏進發。
“喂喂!你們這麼做後果很嚴重!”孟勁大叔和Doctor馬跑到隊伍前麵試圖勸說發了瘋似的村民。
可這根本不奏效,他們被村民們粗魯地推開。明知這樣做,不少人會遭遇牢獄之災,可村民們好像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朝山裏走去。根據狐妖的指示,他們要把夏早安扔到山裏的一間廢屋中燒死。
夜色中,一條火龍正緩慢地爬向那個死亡地點。驀然間,一聲巨響震撼了整片田野,火龍暫停下來了。人們的視線紛紛聚向同一點,隻見孟勁大叔手持警槍,指向夜空。
“你們快放人,不然,我就拘捕你們!”他聲色俱厲,威武凜然。
人們盯著他手中冒煙的警槍,仍處在剛才槍聲帶來的震撼之中。大家麵麵相覷,相互交流了一下意見,有些人似乎放棄了原來的想法。這時,狐妖的聲音寒風一般從隊伍後麵飄過來。
“你們膽敢違抗我的旨意,我將不再保佑這個村子。”那個穿白袍的高中女生冷冷地注視著隊伍。
心中恐懼的因子再度蘇醒了,村民們倒抽一口冷氣。相對於孟勁大叔的警槍而言,狐妖大人的法力顯然更為可怕。於是,隊伍又繼續行進起來。這回,真的無法阻止了。
夏早安會被燒死啊!
一屍兩命,連愛迪生也會死掉的!
到時候,誰來解開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啊?
“Doctor馬!孟勁大叔!你們快救救夏早安啊!”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可Doctor馬和孟勁大叔卻非常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我們什麼也幹不了,這些村民瘋了,瘋啦!”
“不,不,肯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我絞盡腦汁,苦思對策。枉我在學校裏被稱做天才,此時卻一個解決辦法也想不出來。
老天啊,到底我應該怎麼做呀?
上天給我的回應卻是一陣迅速躥起的滋滋聲。人們相繼把火把扔進廢屋裏,火舌迅速蔓延,廢屋很快著起了大火,駭人的高溫熱浪迎麵撲來,皮膚有些辣辣的痛。
沒有慘叫聲,被五花大綁的夏早安也許燒成灰了也無法叫出一聲吧。
站在火場周圍的村民每個人都表情嚴肅。這麼殘忍地對待一個女孩子,他們何嚐不是承受著良心的煎熬呢!
大火像一頭逐漸伸展開身軀的巨獸,半邊天空被映亮了。月亮下方的雲層仿佛燒著的書頁一般。入睡的鳥類受到驚嚇,紛紛逃上山林上空。
“天啊!”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跪倒在地。
夏早安被燒死了,怎麼會這樣子?
我的心忽然被劇痛割裂,我看見這個末夏的夜晚已經在火光中破裂,一條一條紋路依次綻開。周圍忽然寂靜得可怕,隻有那烈火燒裂的聲音,猶如無數悼詞的音節,打著旋兒在空中飄飛。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等到翌日天微微亮,人們從灰燼裏找到了一具被割去耳朵的焦屍,以及屍體上一封燒盡的紙張的殘餘物——大概是黑色邀請函吧。
夏早安死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擊潰了我們。
當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好友這樣悲慘地死去,我的心情簡直跌入了穀底。整整一天我都吃不下飯。孟勁大叔過來安慰我,可他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下巴的胡子都有些白了。他坐在我的床頭直歎氣,我們倆這樣垂頭喪氣直到晚上,孟勁大叔提議說,不如去拜祭夏早安,順便燒點元寶、香燭告慰亡靈。
我們於是來到了村口。
入夜時分,周圍靜悄悄。我們點燃了一盆火,一邊念著“夏早安,你安息吧”、“我燒了好多冥幣給你哦,到時候你在下麵就是有錢人啦”,一邊往火盆裏丟進一疊疊的冥幣。一陣風偶爾吹過,卷起一小團幽幽的火苗,飄向夜空,唯美得像夏天裏飛舞的螢火蟲。
我傷心極了,長長的淚串在風中迅速涼掉:“夏早安……要是你能活著,我願意做一切事情。真的……”
可這不可能了,不是嗎?
孟勁大叔哀傷地將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他的喉嚨幹澀,哭聲啞啞地傳出。
在這時,突然有個聲音回應我剛才的話 :“真的嗎?如果我還活著,你願意做一切事情?”
“嗯。”我條件反射地點點頭,但脖子隨即僵硬了,急促的心跳聲像鼓聲那麼響亮。
如果我沒有聽錯,這個聲音不就是夏早安的……
我用眼角瞥了瞥孟勁大叔。他和我一樣僵在原地。我們兩個男子漢蹲在地上,樣子滑稽而可笑。
那個聲音幽幽怨怨地爬上我們的背脊:“嗚嗚……我死得好慘哦……米卡卡,孟勁大叔,我沒有錢,鬼差不肯放我過奈何橋……”
沒錯,這是夏早安的聲音!
“鬼……鬼啊!”口水咕嚕咕嚕地倒流進喉嚨裏,或許還有點鼻涕的味道。我嚇得腿軟,幾乎跪在地上,“夏早安……你……你……我不是燒錢給你了嗎?”
“那個不行……原來下麵也是用真金白銀的……你們把身上的錢全部拿出來……”
“啊?”
難道地府也用RMB?不過,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疑惑根本不能阻擋洶湧而來的恐懼。
我們不敢違抗,乖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我的錢包裏隻有一百塊,孟勁大叔比我多三四百。我們把錢包放在地上,隻見一隻手緩緩地從我們身後伸過來。那隻手並不急著拿走地上的錢包,而是惡作劇地在我臉頰邊遊來遊去,簡直是在玩弄我。
嗚嗚……趕緊拿了錢就走哇!
終於,那隻手拿起了地上的錢包。我鬆了半口氣,另外半口氣斷在了喉嚨裏,因為那個聲音突然湊近我的耳邊,陰森森地說:“米卡卡……你人真好……我會常回來看看你滴……”
千萬別啊!我快暈了。
沒料到,有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喊道:“喂!夏早安,你在幹什麼?不是叫你躲起來的嗎,讓村民們發現你可就慘了。”
隨後的,是夏早安調皮的回答:“哎呀!穆曉哥,別這麼掃興啦!人家玩得正過癮呢!”
我和孟勁大叔立刻對視一眼,騰地而起。
“夏早安,你沒死?”
怎麼回事?
如果沒死,火場的那具屍體是誰的?
讓時間回到昨天晚上。
到處是火光,空氣裏的溫度瘋狂地飆升,身體仿佛處在火山的熔岩裏,正在逐漸地融化。夏早安嚇壞了。她睜大無比驚恐的眼睛,注視著死亡的降臨。死神黑色的羽翼仿佛籠罩了下來,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
是幻覺嗎?在這燃燒的屋子裏怎麼會出現別人呢?
可是,那人又大力拍了她一下。然後,一個人影利索地從地底裏鑽出來。她再仔細一看,竟然是穆曉。
穆曉把塞住她嘴巴的布團拿掉,在她出聲之前趕緊做了個噓的噤聲手勢:“別出聲,跟我走。”
怎麼從火場逃脫呀?夏早安驚異地看到,地上有個地洞,剛才穆曉就是從這裏鑽進來的。
夏早安感到很奇怪,穆曉看穿她心中的疑惑,但來不及解釋了:“先出去再說。”
他們於是在屋子倒下來之前,順利通過地道逃離了現場。地道口通向狐妖石像的小路附近。鑽出地洞,夏早安回頭看見那場大火離自己遠遠的,這才全身無力地坐在地上流眼淚。
穆曉蹲下來安慰她:“放心,沒事了。”
“嗚嗚——”
剛哭出半聲,穆曉便緊張地阻止她:“要是被別人聽見,你又要被抓去當燒豬了哦!”
夏早安嚇得慌忙閉嘴。她悄悄地問:“穆曉哥,你怎麼知道那裏有個地道?”
“我前幾天偶然發現的,也不知是誰挖出來的,不過今天剛好派上用場了。”
“是呀!是呀!要不是穆曉哥你,我小命早就不保了。”
“唉,你也是倒黴呀,竟然被村民們當成凶手……”
夏早安趕緊擺手否認:“不是我幹的!村長不是我殺的呀!我不是凶手!”
“我知道。你怎麼可能是凶手呢?村長死的時候,你跟我們在一起啊。而且,黃明珠也不可能是你殺的,她死的時候,你跟我們在同一列火車上呢。所以,你不可能是凶手。但問題是,狐妖為什麼要誣陷你呢?”
“我怎麼知道啊!”夏早安眼睛眨了眨,腦袋歪了歪,突然腦海裏閃過一個想法,“我知道了。”她表現得像一個解開數學題的學生,“肯定是因為我太靚啦,所以狐妖妒忌我,想殺死我。嗚嗚嗚……都說自古紅顏多薄命!”她楚楚可憐地擦拭著眼角。
穆曉頭皮發麻,歪斜一跌。
都什麼時候了,這女生還在開玩笑?
不,看樣子,她真的以為狐妖是嫉妒她的美貌才……
穆曉暗暗擦了一把冷汗。聽說這個高中女生是個大偵探,可怎麼看都像個……笨蛋。
“走吧,我們先回去。”穆曉說完就走。
夏早安正從地上爬起來,她的手卻摸到土裏藏著一塊光滑的東西,硬邦邦的。是什麼呢?她順手將那東西撿起來,抹去上麵的土。月光下,那塊東西發出幽綠幽綠的光。
是一塊玉佩,做工還十分精致,似乎價值不菲。
這下發大財啦!一想到白花花的鈔票,方才還感到十分委屈的夏早安早已將所有的不愉快拋之腦後。
前麵的穆曉回過頭問:“喂喂,你怎麼還不走啊?”
“嗯嗯,馬上就來。”夏早安歡喜雀躍地將玉佩放進懷中,跟了上去。
既然夏早安沒被燒死,那廢屋裏的屍體屬於何人?
還沒等我們前去查個究竟,事情就在今天早上出現了戲劇性的轉折。狐妖把村民們召集到大宅裏,滿臉惋惜地告訴大家,殺死村長的凶手不是夏早安,而是老張本人。他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行,所以將責任推卸到別人的頭上。
“大家放心,”狐妖說道,“那個可惡的老張已經被我徹底打進了地獄十八層,永不超生了。至於那個叫夏早安的高中女生,她得到我的庇佑,已經順利複活了!”
居然把夏早安的逃生變成了自己的功勞,狐妖真是卑鄙。
然而,村民們卻對此深信不疑,紛紛為自己沒有燒死一個無辜的少女而慶幸。當夏早安出現在大家麵前時,這些人更加徹底地臣服在狐妖的威嚴之下。
反正,我們總算弄清楚了一點,廢屋裏的屍體是老張的。
經Doctor馬的檢驗,老張的死因並不是燒死,而是身上有兩處致命的刀傷。就是說,凶手將老張殺死後,再偷偷放到廢屋裏,作為夏早安的替代屍體。
真凶不是要謀害夏早安,那為什麼又要安排這出戲呢?
穆曉告訴我們,他之所以發現地道,是因為他偶然看見齊木在這附近抓狐狸,所以跟了過來,最後沒看見齊木,卻發現了這個地道。
看情形,這似乎跟齊木有關呢。
我們去問他,他支支吾吾,終於承認他也知道這條地道的存在。
“不過,我沒鑽進去過,所以不知道地道是通往廢屋的。”他回答的語氣和眼神不露出一絲破綻。假如真是他挖出的地道,他是凶手,為何要布置這麼一出戲呢?
他利用夏早安,又燒毀老張的屍體……肯定有著某種原因。
就目前所知,齊木很有嫌疑。
他和四年前遇害的學生們讀同一所高中。這不能排除他和其中一名死者有什麼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且,他經常借口抓狐狸不見人影,神神秘秘的。既然狐妖是假的,那麼他遇見的白狐也不會是真的囉?
他隻有在第二次天外飛石的殺人案中有不在場證明,但愛迪生已經推斷出,那塊大石是之前就在的。所以當時任何人的不在場證明都不管用。話說回來,昨晚夏早安被送去火燒的時候,他好像不在現場吧。
這家夥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