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煊覲見之時,慈禧太後“語及時局日非,不覺淚下”。岑春煊當麵彈劾奕劻:“近年親貴專權,賄賂公行,以致中外效尤,紀綱掃地,皆由慶親王奕劻貪庸誤國,引用非人。若不力圖刷新政治,重整紀綱,臣恐人心離散之日,雖欲勉強維持,亦將挽回無術矣。”[54]
奕劻作為中央官製改革任命的內閣總理人選,卻被岑春煊彈劾成一個禍國殃民之輩。慈禧太後“初聞此言,頗有怒容”,當麵質問岑春煊:“何致人心離散?汝有何證據,可詳細奏明。”岑春煊將周榮耀案進行陳說後,反問慈禧太後:“今日中國政治是好是壞?”慈禧太後說:“因不好才改良。”岑春煊再次反問慈禧太後:“改良是真的還是假的?”慈禧太後這一次“又現怒容”,質問岑春煊:“改良還有假的?此是何說?”[55]
岑春煊見慈禧太後一怒再怒,立即改變語氣:“太後固然真心改良政治,但以臣觀察,奉行之人,實有蒙蔽朝廷,不能認真改良之據。請問太後記得在岔道行宮時,蒙垂詢此仇如何能報?臣當時曾奏雲:報仇必須人才,培植人才全在學校。旋蒙簡授張百熙為管學大臣,足見太後求才之切。”
在岑春煊看來,20世紀最貴的是人才,要想報八國聯軍進京的奇恥大辱,一定要擁有各方的人才,讓中國富裕強大起來。可是,岑春煊告訴慈禧太後:“此刻距回鑾已將七載,學校課本尚未審定齊全,其他更不必問。”
連課本審定都還沒有搞完,更別提人才培養了。改革能是真的?
“前奉上諭,命各省均辦警察,練新軍,詔旨一下,疆臣無不爭先舉辦。”岑春煊認為,督撫們辦警察、練新軍的真實目的是賣官斂財,“創行新政,先須籌款,今日加稅,明日加厘,小民苦於搜括,怨聲載道。倘果真刷新政治,得財用於公家,百姓出錢,尚可原諒一二。現在不惟不能刷新,反較從前更加腐敗。從前賣官鬻缺,尚是小的;現在內而侍郎,外而督撫,皆可用錢買得。醜聲四播,政以賄成,此臣所以說改良是假的。”[56]
岑春煊突然反問慈禧太後:“太後亦知出洋學生有若幹否?”慈禧太後說:“我聽說到東洋學生已有七八千,西洋尚未知悉,想必亦有幾千。”岑春煊又道出了人才教育的一個最危險的問題:“古人以士為四民之首,因士心所向,民皆從之也。此去不過數年,伊等皆畢業返國,回國後眼見政治腐敗如此,彼輩必聲言改革。一倡百和,處處與政府為難,斯即人心離散之時。”
過去,科舉是中國執政者選拔官員的唯一合法通道。如今,國家的富強需要全方位的新型人才,因此清政府執政集團一廂情願地認為,廢除科舉可以讓更多的人才接受新式教育,為國家的改革貢獻力量。而現實是,廢除科舉導致鄉村精英失去了在基層的地位,更失去了在官僚係統的發展機會,他們湧向城市進入新學堂進行學習,尋求一個全新的生活與發展空間,一旦現實不能滿足他們的預期,他們就會倒逼改革。
岑春煊在跟慈禧太後對話時,沒有將更危險的極端革命問題說出來,隻說了一句,“臣愚實不敢言矣”。說著說著,岑春煊開始“失聲痛哭”,慈禧太後的眼淚也跟著嘩啦啦流下。慈禧太後抹了抹眼淚說:“我久不聞汝言,政事竟敗壞至此。汝問皇上,現在召見臣工,不論大小,即知縣亦常召見,均勖以激發天良,認真辦事,萬不料全無感動。”[57]
慈禧太後一直對岑春煊寵信有加,萬萬沒有想到一直倡導立憲的岑春煊對改革竟會如此失望。奕劻跟袁世凱已經結成了一個牢固的政治聯盟,清政府執政集團的少壯派羽翼未豐,不足以與奕劻、袁世凱的聯盟抗衡,唯有瞿鴻禨可以在中央鉗製奕劻。袁世凱雖交出四鎮兵馬,但重生的北洋集團實力依然強大。因此,慈禧太後任命岑春煊出任郵傳部尚書,意在讓他收歸北洋集團的實體產業,抽走袁世凱的資金鏈。
商部尚書收賄賂、喝花酒、納歌姬
1907年5月5日,即岑春煊走馬上任郵傳部尚書的兩天後,禦史趙啟霖將一份《段芝貴夤緣親貴,物議沸騰折》的彈劾報告呈報到慈禧太後的手上,揭露黑龍江巡撫段芝貴花巨金買歌姬,性賄賂農工商部尚書載振:“上年貝子載振往東三省,道過天津,段芝貴複夤緣充當隨員,所以逢迎載振者更無微不至。以一萬二千金於天津大觀園戲館(天仙茶園)買歌妓楊翠喜,獻之載振。”[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