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球蛋兒這麼一丁點兒就知道討價還價了,長大一定是個得不到便宜架口咬的主兒,行!能有出息。”
岐人在家裏行四,兩個哥哥和姐姐要與他爹一起下地幹活,他要和媽媽在家幹活、看護小妹妹,這小子好吃懶做,撒謊聊屁,所以他整天不回家,在外麵閑逛,東家看看、西家瞧瞧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如果有他喜歡吃的東西,他無論采用什麼辦法也要吃到嘴裏,困了、累了就在草垛、馬棚什麼地方打個盹。
轉眼歧人到了上學的年齡,他的勤奮、聰明深得老師的喜愛,然而,他的淘氣、惡作劇、說罵人話也著實讓老師頭疼。課堂上的內容和家庭作業根本滿足不了他的需要,課本兒的內容他一聽就會,家庭作業他一會兒就能寫完。所以每堂課他最多上一半,然後他就開始淘氣,捅捅前桌的同學、嘀咕嘀咕同桌的同學、逗拾逗拾後桌的同學,有時趁老師在黑板寫字的當口就跳到窗外跑了,自己玩去了,常常逗得同學們哄堂大笑。老師經常罰他站,揪他耳朵,家訪後父親也很很地打他,他找到機會把老師的孩子打了一頓,還在學校的課堂上撒尿、到學校的食堂偷東西吃,結果被學校開除了。
轟轟烈烈的人民公社化運動開始了,到處貼有“GC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從此吃飯不要錢,頓頓飯菜不重樣。”的大幅標語。這個時候的歧人已經不僅僅在吃和淘氣上打轉轉,在他的靈魂深處漸漸地、隱隱約約地萌動著青春的激情和對大自然好奇的本能。當他在地頭上看到叔叔伯伯們用狗肉燉湯澆地,往莊稼杆上打葡萄糖,還用鼓風機和風匣往麥田裏吹風時既感到好玩兒又不明白,他想如果按照老人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說法,那地裏一定能夠長出狗肉和大塊糖來的,他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了秋天,地裏既沒有長出狗肉來,也沒長出大快糖來。有的說這種先進種植經驗要試幾年才行,有的說著純粹是狗戴嚼子胡勒,有的說毛主席是神仙下凡,能夠點石成金,也有的說這個弄法早晚得餓死!歧人不能辨別有關地裏長不出狗肉的各種說法,但是他為不能隨便吃肉而感到深深的不安。
不過當他看到家裏的爐灶都拆了,飯鍋還有鐵具什麼的也拿去煉鐵了,在家不用做飯,每天到村裏的公共食堂吃飯,不用交錢,而且隨便吃,沒有定量時就樂了,因為他對吃飯有一種與生俱來而且樂此不疲的嗜好,隻要是吃,全身的細胞都會雀躍歡呼並且洋溢著幸福。在他小小的經曆中的所見所聞,大多是一些想不幹活或少幹活多吃飯、吃好飯的人,當他聽說一位農民伯伯當著參觀者的麵,和人家打賭,竟然吃了十二個拳頭大的白麵饅頭,外加三碗疙瘩湯,可上工時卻在地裏睡大覺的事情,他非常羨慕這樣的人,在他看來聰明的人就該不幹活而專門吃好的東西,蠢笨的人就該少吃飯多幹活!
慢慢的不隨便吃飯了,根據勞動量的大小***吃飯,飯菜也沒有以前好了。所以他經常在村食堂轉悠,幫廚娘拉拉風匣、摘摘菜、洗洗碗,為的是吃點肉、雞蛋什麼的。他聽說今年收獲的糧食太多,村裏的倉庫根本不夠用,公社也紛紛告急,縣裏正在加蓋糧倉,來參觀的一位出版社的伯伯不是也說報紙上已經報道,湖北麻城縣麻西河鄉早稻畝產三萬六千斤呢,廣東什麼地方中稻畝產是六萬斤呢。歧人不明白怎麼糧食越多越吃不好也吃不飽了呢?
轉眼兩年過去了,生活是一年不如一年,吃的飯也是一頓不如一頓,可是幹的活一天比一天多。歧人全家都餓得渾身浮腫,他們感覺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有一天歧人爹蹲在屋裏牆角的地上,歧人娘盤腿坐在炕上,趁孩子們都不在家,老兩口在商量著家庭生死存亡的大問題。歧人爹鐵青著臉,吧嗒吧嗒的抽著煙,低著個頭兒,從牙縫裏一個字兒一個字的擠著說:
“外麵的野菜和樹皮都吃光了,再也沒法找到吃的了,村東頭老王家的小六子已經餓死了,要依俺說呢,咱們家要不餓死一兩個也過不去,咳!先餓死誰呢?”歧人娘坐在炕上就像坐在針氈上一樣,喉嚨口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一樣難受,心裏憋屈,是俺那死老頭子無能嗎?不是!家家都這樣,就是村上、鎮上那些頭頭腦腦們不是也沒有肉吃了嗎?那些當官兒的要是沒了肉吃那我們這些窮棒子們就隻好餓死了,她想哭,可是哭不出來,她死泣白臉沒好氣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