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市委辦公室提拔任何一個副處級幹部,市委書記竇宏偉都有最後的決定權。範剛幹脆到竇宏偉辦公室裏和他挑明了關係。
範剛說:“竇書記,反正我也快調走了,你就給我一個麵子吧!丁毅這個人,我看不錯,我安排他做的事情都能夠保質保量地完成。論資格,他也是辦公室裏年紀較大的科長了,這一次去雲林縣也是一個好機會。你竇書記就高抬貴手,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吧!”
竇宏偉知道,這一段範剛和丁毅相處得不錯,雙方來往很是密切。況且,範剛作為一個市委副書記,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竇宏偉怎麼好不做個順水人情呢!如果連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今後大家就沒辦法相處下去了。
於是竇宏偉點了點頭說:“好吧,就按你的提議辦,讓他到雲林縣當縣委辦公室主任去吧!”
這樣,丁毅馬上快四十歲了,才好不容易混到這個副處級的崗位。你看人家龔向陽,才三十五歲就是市委常委了,還兼任著縣委書記的要職。用不了多久,就能混到正廳級了。人和人真是沒辦法比的,人比人要氣死人啊!
現在的丁毅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如何千方百計地服務好龔向陽,讓龔向陽滿意。
上午九點整,龔向陽在秘書陳力行的陪同下走進縣委常委會議室的時候,他看到,各個縣委常委已經正襟危坐了。
龔向陽在正中的位子上坐下來,他左邊是縣長莫蘭香,右邊是縣委副書記方強。
龔向陽看了大家一眼說:“今天開個緊急會議,也是務虛會,大家可以暢所欲言,有什麼說什麼。目的就是一個,盡快解決我們雲林縣麵臨的資金瓶頸。剛才我去了新行政中心工地,到了才知道,工人放假幾天了,工地全部停工了,原因不說大家也知道,沒有錢了,現在銀行對我們的貸款全部停止了。沒有錢,工地隻能停工。大家議一議,看有什麼好辦法。”
十幾個縣委常委聽了龔向陽的開場白,個個麵麵相覷,沉默不語。
縣委副書記方強看著莫蘭香說:“莫縣長,縣財政那裏,真的山窮水盡了?”
莫蘭香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沒辦法,是還有三千萬,但是我和我龔書記商量了,這個錢是救命錢,專款專用,就是用來發工資的,誰都不能挪作他用。要不然老幹部會罵娘的,教師們會上街。”
方強苦笑了一下說:“那就沒辦法了。我這個重大項目辦公室主任隻能等著下崗了。”
方強前不久被任命為雲林縣重大項目辦公室主任,具體負責雲江防洪堤工程、平安大道工程、新行政中心工程的全麵工作。原來這項工作歸縣委副書記廖勇負責,廖勇走後,這項工作自然歸方強管。誰讓你是縣委副書記了。縣委書記龔向陽不願意直接出頭,縣長莫蘭香也不願意坐上這個火山口,那你方強就責無旁貸了。
這個時候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曲亮說話了,他說:“龔書記,莫縣長,我看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賣地。”
龔向陽一聽很高興地問:“曲縣長,你們土地儲備中心現在還有多少地可以賣?”
曲亮說:“還有兩百多畝吧。”
龔向陽說:“就是全部賣掉,一畝地五十萬,才一個億,那也不夠我們用啊!我算了一下,光是這雲江防洪堤、平安大道、新行政中心的後期資金,至少還需要兩個多億。加上還銀行貸款,有三個億出頭,才可以滿足我們對資金的需要。”
曲亮說:“我有個建議啊,把平安大道兩邊的村莊和菜地納入城市拆遷範圍,保守估計,我們可以搞到兩千畝土地。三通一平後全部拿來拍賣,慢慢抬高土地價格,夠我們今後幾年用的啦。我們分批釋放,先拿出來五百畝左右。要是拍到一畝地八十萬元,就是四個億的收入,除去成本,我們至少可以賺三個億。”
龔向陽點了點頭說:“這個辦法好,就是一下子拆遷那麼多的村莊,老百姓抵觸怎麼辦?”
曲亮當過竹林鎮的黨委書記,熟悉基層工作,善於和群眾打交道。他說:“龔書記,現在的群眾是欺軟怕硬,你向他們示弱,說好話,你什麼事情也辦不成的。你就跟他們來硬的,推土機開出去,直接拆他們房子,誰不服氣,讓公安局抓人,他們一看胳膊擰不過大腿,馬上就服軟了,乖乖地走人。”
龔向陽說:“那好,這項工作就交給你總負責,莫斌配合你的工作,城關鎮具體負責拆遷的各項工作。”
按照行政區劃,東郊屬於城關鎮管轄。莫斌現在雖然當著縣委常委、統戰部長,同時還兼任著城關鎮的黨委書記,是名副其實的一把手。他知道,這個拆遷工作沒有曲亮想的那麼簡單,曲亮長期在下麵的鄉鎮裏工作,不了解縣城的情況,這些城郊的農民,心裏鬼精鬼精的,什麼政策都懂的去研究,你想糊弄住他們,不是那麼容易的。況且他們家家戶戶靠出租房子過日子,你拆他們的房子,他們不會那麼配合的,萬一把他們逼急了,他們不顧一切,鬧出了大事,就什麼都完了。說不定自己的政治前途也搭進去了。
所以莫斌麵色凝重地說了一句:“龔書記,莫縣長,拆遷這個事情,一定要小心謹慎,沒有那麼簡單啊,這些村民並不好惹的!”
龔向陽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但是現在不這樣幹,有什麼辦法?!我們拿什麼搞建設?沒辦法嘛!好了,就這樣決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這樣,龔向陽在縣委常委會上一錘定音,決定搞大拆遷為政府工程籌錢。
於是一聲令下,政府的各個部門就高速運轉起來,幾百個基層幹部奔赴自己的工作崗位,做群眾的思想工作,讓他們配合政府的拆遷。
一石激起千層浪,東區的上千戶居民、幾千人都被牽涉其中,他們的房產、土地、菜地、莊稼麵臨著政府推土機、挖土機的威脅,他們的家園麵臨滅頂之災。一下子人心惶惶,各種小道消息甚囂塵上。
政府部門的工作還是非常講究效率的,經過一個多月的摸排和前期工作的準備,進入九月份,拆遷工作進入最後的攻堅階段。對於那些配合政府工作的村民,有關部門安排了部分獎勵資金,讓他們到外麵租房子居住,或者投親靠友,各人想各人的辦法。政府承諾,會為他們建設安置房。
也有一部分村民軟頂硬抗,就是不配合政府部門的工作,於是政府開始來真的。先是停水停電,然後是用挖土機挖斷了村裏的道路,讓村民寸步難行,完全沒辦法繼續居住。就那還有幾十戶村民不配合,自己出去買桶裝水,爬上爬下的,晚上點蠟燭,想繼續頑抗到底,多向政府要一些補償費。
龔向陽到村子裏看了看,那些村民就居住在一個個孤島上,周圍的道路被挖土機挖出了一個個大坑,有幾米深。村民出行,隻能是放梯子,爬上爬下的,像是山裏人一樣。周圍的房子全部被推平了,到處是瓦礫堆,一片狼藉。
沒辦法,那些村民就是不妥協,不簽拆遷協議。這樣又拖延了兩個星期,龔向陽實在是坐不住了,他嚴厲督促曲亮,要千方百計拿下這些釘子戶,實在不行,用武警戰士、消防兵一個一個把他們捆住拿下來。事已至此,大家已經沒有什麼退路了。
曲亮於是就把負責拆遷的公司經理李四叫到辦公室。
李四年輕時混過黑社會,現在和縣城裏的黑社會也有來往。尋常的老百姓,說實話,你也幹不了拆遷公司這個生意。這份錢都是搏命錢,一般人你是沒有那個本事掙到的。敢於幹這個生意的,一般都不是善茬。俗話說得好,沒有金剛鑽,你就別攬瓷器活。
李四為了發財,攬下拆遷這個生意,已經送給方方麵麵的領導幾十萬了,曲亮一個人他就送了十萬。當然,曲亮答應過了,全部拆遷完成後,李四的公司可以拿到三百多萬的拆遷費用。這是一筆大肥肉啊!
曲亮直截了當地說:“李四,你就不能想一想辦法,把那些釘子戶嚇走?”
李四心知肚明,衝曲亮冷笑了一下說:“我怎麼不懂!我就是不知道你們這些當領導的,到時候會不會卸磨殺驢?”
曲亮說:“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兄弟,你還說這個話!趕快趕快,龔書記已經批評我了,拖得太久,大家都不好看的。”
李四說:“好吧,那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曲亮說:“幹吧,隻要不出人命,一切都好說。”
李四說:“你就瞧好吧。”
從曲亮辦公室出來,李四馬上安排一幫子小弟兄開會,討論下一步怎麼辦。
李四手下養了一批地痞流氓,這些人要麼是蹲過大牢的刑滿釋放分子,要麼就是從小就不學好的流氓無賴,他們在李四手下討飯吃,靠賣命賺錢,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隻要今天有錢,他們就花天酒地到處喝酒玩女人,隻要今天夠爽,夠刺激,哪管他明天窮途末路甚至上了斷頭台,他們也在所不惜。這些人都是一些社會的渣滓,在當前的形勢下之所以能夠呼風喚雨,成了氣候,跟整個社會的大環境有關係,基層政府黑社會化,部分官員和黑社會勾結在一起,共同發大財,為這些黑社會分子提供了豐厚的土壤,讓他們野蠻生長,才一天天做大,禍害一方老百姓。
當天晚上,李四手下的這幾十個流氓地痞就往那幾十戶釘子戶家裏扔鞭炮,砸磚頭,打碎了許多人家的玻璃,把那些人家嚇得是膽戰心驚,第二天有很多人就退卻了,紛紛離開老屋,和政府商量著簽訂協議去了。
最後一個釘子戶是劉莊村的劉老三。他今年六十三歲,年輕的時候當過鐵道兵,為人豪爽、仗義,嫉惡如仇。他家住的是一棟六層樓房,前兩年剛蓋的,花了四五十萬。一層八十多個平方的麵積,有一房一廳的,有兩房一廳的,全家人都沒有正式的工作,靠出租房屋生活,每月有幾千塊的房租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