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吧,事情可不像你說的這樣。他們是市公安學校刑偵班的學員,由孫文達老師帶著到郭家店去做社會調查,這也是經過你們同意的。在調查中有村民向他們反映,你為被判刑的囚犯募捐了四十多萬元的捐款,有人懷疑你拉這麼多錢到底想幹什麼,真的要成立一個‘殺人犯基金會’,還是另有所圖?當然還有一些別的事情。有個叫程偉的學生磁帶用完了,到村裏的商店裏買磁帶,不知商店裏已經得到了你的指示,還是你早就給下邊的人打過招呼,商店裏明明有磁帶就是不賣,想買也行得交出舊磁帶……你說哪有這樣的規矩?學員們自然要問個為什麼,不想商店經理立時喊來一幫保安,兜頭蓋臉就將幾個學員打了一通。打了人還不算完,硬拉著挨打的學生到辦公大樓讓你給評理……後邊的事就直接跟你有責任了。”
“哪有那麼多責任?世界上沒有責任,沒有原因,有人天生吃素,有人天生吃葷,你還能問為什麼吃素,為什麼吃葷?”郭存先有些不耐煩,開始胡攪蠻纏。
每到這時,陳康不急反笑,右手重又拿起粗鉛筆,不錯眼珠地在捕捉郭存先的神情變化。嘴裏當然也不閑著:“別躲、別躲,看著我……唉,這就對了,事有事在,理有理在,你甭想靠幾句歪理就能逃脫責任。”
“天下的理多了,誰有權誰的理就管用,沒有理也可嚼出理來。相反,手裏沒權,理再多也狗屁不值。現在權力就在你的手裏,你怎麼說都行,想提審我就得來,不想提審我就得在監號裏呆著。”
“哦,這麼說那個時候你的手裏權力最大,所以就拿著不是當理說,敢於為所欲為。實際上商店的保安打了學生還非要拉去過堂,也是你早就布置好的,就是要找茬兒給你提供審訊他們的機會,對不對?”
“我看那幫人二二乎乎的,就想叫來問問。”
“想問什麼,又是怎麼問的?”
“想問的多了,為什麼砸我們郭家店的買賣,把商店的櫃台玻璃都打碎了,是來搞調查的,還是來鬧事的?為什麼單選郭家店來搞調查,是不是早就沒安好心?都調查了誰,調查到了什麼,整了郭家店什麼黑材料……現在哪還記得那麼清。”
“問的結果如何呢?”
“沒有問出什麼,後來那個姓孫的老師帶著別的學生也來了,沒想到學生渾蛋老師也渾蛋,他不是來了事,而是仗著公安的勢力壓人,在我們的村裏跟我們耍窮橫。當時我不願意答理他,就出去打電話,想核實一下他們的身份……”
“等等,先別走。”陳康伸出胳膊用畫筆做了個想攔住郭存先的架勢,“你在離開五樓林美棠的大辦公室之前說了一句話,那可是一句非常重要又非常巧妙的話,你不會不記得吧?”
“我說的話多了,你想聽哪一句?”
“你們這會兒不說,等我一走你們可就不好受了。”
“不錯,我是這麼說的,那又怎麼樣?”
“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後邊發生的一切都跟這句話有關。你說的這‘不好受’三個字看似衝著學生們說的,實際是給你的打手們下了命令。後來公安學校的師生是怎麼‘不好受’的,你隻見到了結果,沒有看到過程,我現在給你重述一遍當時的場景。首先是你的保安上來先打了孫老師一個耳光,這就如同一個信號,郭家店的打手們呼啦一下都撲了上去,一邊打還一邊高聲叫罵:你們幹公安的又怎麼著?這是郭家店,打的就是你們!”
陳康飛快地在紙上畫著,語氣也跟著加快:“最令人震驚的是連女人也上手,比如林美棠,平時看她哪像個能打人的,也撲上去揪住一個學生的頭發又推又打,嘴裏還不幹不淨,‘你們這些流氓,就該好好打一頓!’這可真是好一頓暴打,打便宜人,不打白不打,你們就像在過一個狂歡節一樣興奮、刺激、痛快,人人參與,盡情釋放。然而,打便宜人者,一定便宜不了。孫老師被打得耳膜穿孔、左眼底震動出血,同時還有二十一個學生被打傷,其中五人傷重住院……住的當然不是你們的村醫院,是在又被你們關押了七個小時之後,回到市裏才得到應有的救護。幸好還沒鬧出人命。可是,沒等這件事做出最後處理,相隔不到半個月,你們竟又打死了自己東方公司的總會計師……打外人,打自己人,連三並四,逐步升級,打手由幾個、十幾個、幾十個,發展到武裝起幾千人,公開對抗國家的武警部隊……”